年关已过数日,望月城的元宵彩灯依旧高挂,街头人声鼎沸,锣鼓时起。
城中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华灯映照得夜如白昼;商铺与酒楼趁着余庆时段,纷纷搞促销打折,吸引宾客如云。
王孙公子或结伴出游,或流连酒肆,整座城似还浸在过年的喜乐氛围里。
而城墙之外,却是另一番惨淡景象:
无数外地灾民衣衫单薄,挤在简陋茅棚或根本无处可依的雪地里;
灰蒙蒙的天空下,北风呼啸,许多人冻得瑟瑟发抖,连一碗热粥都成奢望;
官府忌惮流民闹事,严令城门紧闭,容许极少量难民进城;其余皆滞留城外野地,风餐露宿。
白日里,城中人声喧嚣,挂满大红灯笼的街巷间,商贩叫卖声不绝;城外则饿殍遍地,哭声与咳嗽声频频穿透寒风,宛若隔世。
每日清晨,都有人倒毙在雪地之上,被同伴草草掩埋或就地焚烧;
有些灾民为了抢夺一口热粥,大打出手,引发小规模骚乱,官府守军立刻驱赶,甚至会刀剑相向。
巽然身为望月城守备,半夜仍在城门巡逻,亲眼看见那排到老远的粥棚队伍,听得孩童凄怨的哭喊,心里一阵阵刺痛。
每次在昏暗灯笼下,看着裹着破毯的父母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他只觉自己“力量有限”,内心颇为无奈:“我明知他们苦,却只能做这么点……”
转身进城,灯火璀璨、人声欢闹,立刻与城外悲凉形成极致反差。每闻一阵锣鼓或爆竹声,他都想起城外的死寂,仿佛刀尖剜心。
慕清柔与慕灵珊屡屡劝解:“粥棚已是尽力而为,至少能挽救不少性命。再没有你帮衬官府,这些流民连一点活路都无。”
巽然却依旧神色沉重:“我知道……可城外每天还在死更多人,我们却只能看着。‘杯水车薪’啊……”
他深夜回到商会或衙门常常失眠,脑海里反复浮现灾民的面孔。对比城中酒宴此起彼伏,锦衣美食,他只觉心口压着沉沉的石头。
在这种沉闷的氛围里,巽然却仍带着一丝期望:“只要粥棚继续施粥,官府与商会勉力合作,也许能多救一些人。”
可他也明白:若迟迟无法解决流民问题,这座繁华城市也未必能长久太平。
那暗涌的不安,正如脚下冰雪未化,预示着风暴未停,后面或许还会有更大的冲击在等待。
年关过后,寒意仍未退。巽然以守备之职每日早出晚归,奔走于城门与粥棚之间,眼见流民病患增多,心系不已。
这日,他特意抽出空,带了几名衙役前往青阳医馆,想向闻人蘅萱与幽儿寻求帮助。
一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熙攘的病患与一股淡淡药香。小厮正忙着给排队的人登记,气氛并不宽裕。
巽然暗暗心想:医馆里已相当忙碌,还要让她们去城外救治流民,真是麻烦她们了。
闻人蘅萱正在替一名孩童把脉,见巽然到来,先微笑点头,安顿好病人后才过来迎接。
听完巽然讲述流民中许多患有风寒、伤寒等急症,再受冻极易丧命的实情,她温柔地开口:“自然,当仁不让。治病救人本是我辈分内事。”
她眉间虽带忧色,却毫不迟疑答应了巽然的请求。
只见幽儿此时正斜倚在柜台,一派慵懒,“(???) 流民之中若有病危者,我就使‘毒攻毒’帮他们解毒。真没想到,你巽大侠还真是仁义过人~要不干脆婚配给你?”
说罢,自己先“(≧艹≦)嘻嘻”地笑个不停,瞥见巽然顿时脸上飞红。
巽然又好气又好笑:“(\/\/\/▽\/\/\/) 别闹,我是认真的……”话没说完,幽儿偷笑更甚,闻人蘅萱也在旁掩唇而笑。
过了数日,青阳医馆按约定与官府达成协议,派人轮流携带药材前往城外粥棚坐诊。
闻人蘅萱与幽儿也多次亲自前往,查看病患情况,登记轻重缓急并尽力施救;
幽儿有时见某些中毒或伤口感染严重者,便出手“以毒攻毒”,或以针刺配合解毒草药,颇见奇效。
一时间,流民之中开始传有“青阳医馆义诊”,不少人心怀感激,也算稍稳住了部分人心。
然而,涌入城外的流民太多,青阳医馆再投入大量人力与药材,也只是杯水车薪。
风寒、肺疾、旧创发作者遍地皆是,危重病患由于营养不良、保暖不足,接连倒下。
官府出于防范,仍不允许大量流民进城。外头粥棚虽昼夜施粥,却粮有限,一锅粥要分几十上百人。
巽然时常深夜结束巡查后,眼中浮现城外的凄凉场景;在他眼里,城市与郊外宛如两个世界:
城内酒楼通明、歌舞不息;
城外寒风刺骨、哀嚎不绝。
每每回到商会或衙署,慕灵珊与慕清柔见他愁容满面,都劝他勿太自责。
小洛却会揶揄:“哥啊,你成天板着脸,会把美人都吓跑的哦~”
巽然只能苦笑:“…这事不能不管,但我也确实力有不逮。”
每当巽然来医馆询问流民救治进度,幽儿常半眯眼道:“(???) 看样子你官威不小嘛,怎么,还缺我去出手相助?或者干脆跟我合伙开个‘流民医舍’?”
巽然苦笑:“你就别再拿我开玩笑,我真是看着他们死去心里难受……”幽儿则懒懒摆手:“(;¬_¬) 我倒希望你多笑笑,省得老板着脸。”
有时,闻人蘅萱在商会或粥棚与巽然碰面,温柔提醒:“( ^_^ ) 别太自责,你已经救下许多人。流民的问题是国力所系,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
冬日的夕阳尚未褪尽光芒,青阳医馆前厅中透着一股暖融融的药香。门外街巷的喧闹声显得有些松散,来往行人也不如白天那般密集。此刻,闻人蘅萱正站在药柜旁,低头清点着整整齐齐的小抽屉,偶尔将几包药草分类放回木格子里。
一盏不算明亮的油灯立在桌面,跳跃的烛焰映出闻人蘅萱专注的侧脸;
身后的椅子上,幽儿半躺着撑头打哈欠,“( ̄△ ̄;)…真是个无聊的下午啊。”
幽儿对着账本和药材记录提不起兴致,不耐地翻两下,嘟囔道:“姐,你就不觉得烦嘛?(?_? ) 整理这些又费脑子又没意思。”
闻人蘅萱笑笑:“(^_^) 我可不觉得无聊,行医必须心细。”
就在两姐妹各忙各的时刻,医馆门“哐”地被推开,卷进一股寒风。只见一个神色紧张、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子冲进来,脚步慌乱,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他抱拳弯腰,声音里带着焦虑:“两位女侠,救命啊!我家在城外流民营里,我媳妇面色青黑,疑似中毒,腹中怀有胎儿,命在旦夕!”
说罢,他气喘吁吁,额上汗珠连连滚落,似乎一路奔波而来。
闻人蘅萱停下手中动作,与幽儿对视一眼,心头皆是一惊:“流民?中毒?为何会这样?”
幽儿本来昏昏欲睡的神色瞬间一扫而空,眼底亮起兴奋光:“(`?w?′) 中毒啊!正好,我最擅长解毒,可带我去看看?”
闻人蘅萱放下药袋,蹙眉上前问那男子:“可知道她何时中毒?有没有别的症状?”
男子支支吾吾,言语闪烁:“我……不清楚,她一开始只是头晕乏力,后来脸色发青……我猜是中毒吧……”
蘅萱皱眉:“你确定只是中毒?为何会在流民营?此前有没有来过别的郎中?”
男子怔了怔,说不出更多,只恳请快去救人:“求求你们……”
幽儿不耐烦地挥手:“管他呢,先救人要紧。这种事我在行,我出手应该没问题。”
闻人蘅萱虽觉不安,提议与幽儿同行,但幽儿却摇头:“姐,你留守医馆。若有别的病患,没人接诊可不行。我武功加毒术兼备,寻常人近不得身。放心吧。”
她稍有迟疑:“流民营本就混乱,再加上有人疑似下毒,万一有阴谋……你一个人能行吗?”
幽儿撇嘴:“(???) 我就喜欢跟人斗智斗勇。谁敢暗算我,先让他尝尝我的毒针再说。”
在蘅萱一再提醒“小心行事”后,幽儿跟那男子匆匆离去,奔向城北一座破庙区域。
闻人蘅萱目送幽儿远去,心中依旧隐隐有些不安,“希望她不要碰到什么诡异陷阱。”
她只有转回身,把不祥预感埋在心底,努力集中精神照看医馆里的其他病患。
冬日傍晚,天际暗沉,枯枝寒鸦偶尔在荒郊上方掠过。破庙坐落荒郊残土间,半截断墙残瓦,风过处呼啸凄冷,让人不禁心底生寒。
幽儿踏入荒凉庙中
她推开破损的木门,只见屋顶大半塌陷,灰暗冷风灌入,地上散落稻草。
在那稻草上,躺着一位面色青黑的孕妇,呼吸微弱,同行男子上前持续不断唤她名字。
幽儿蹙眉,心想:“ 这环境阴冷潮湿,若再耽搁下去,这母子只怕难以保住。”
幽儿快步上前,伸指搭脉,脸色倏然一变:“这脉象……这毒!”
她连忙取出自制药粉与银针:“来不及多想了,必须先排毒!”
幽儿让那男子扶孕妇略微坐起,自己快速以针刺穴,引导毒素外散,又将细碎药粉洒于孕妇唇舌处,“别动,我要引毒。”
稻草上,孕妇一度痛得抽搐,额冒冷汗;幽儿神色冷峻,手法却极稳:“给我撑住……再晚就难救了。”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孕妇面色青黑渐退,呼吸亦平稳下来,唇间溢出些黑紫秽物,幽儿忙让那男子备水清理。
看着孕妇慢慢睁眼,幽儿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及时,否则真是一尸两命了。”
那男子连声道谢,眼含感激涕零。
幽儿写下药方,取出小包裹留给男子,叮嘱:“照此方每日煎服,若再出现青黑脸色,立刻来青阳医馆找我。别耽误。”
幽儿边收针边问:“这毒从何而来?你可曾见到可疑之人?”
男子神色慌张:“小人也不知,只是路上好端端,她忽然毒发了……除了途遇见了一个老婆婆,也没遇见别人。”
幽儿狐疑,“老婆婆?”
男子说道“是的,一个老婆婆看了我妻子一眼,还嘱咐我们怀孕了就不要乱跑了,动了胎气不好”
幽儿继续追问,无奈男子也说不出更多,幽儿只得放弃追问,“好自为之。”转身准备离开破庙。
夜色渐深,幽儿踏出破庙,风更刺骨。她披上外衣,一路向回赶
当她走入一段荒道,四下无人烟处,眼神不动声色四下扫视:“阁下不要隐藏了,从刚才跟踪我到现在,现在无人,还是请露面吧”
阴暗中,枯瘦老妪桀桀怪笑:“果然灵敏。毒人庄的传人,好手段嘛。”
月光下,对方灰白乱发、尖利指甲,正是天极教恶名昭彰的鬼婆婆。幽儿一见她,眼神陡寒:“原来是你,没想到东域藏毒派的人手段如此下作,向将要生产的妇人下毒,还真是狠啊!”
鬼婆婆狞笑,灰白长指尖指点:“也不全是老身主意,乃受人所托。不过能见识毒人庄的功夫,我倒乐见其成。”
想起那差点害死孕妇的毒计,幽儿杀意顿生,沉声道:“竟以孕妇性命当诱饵,你们果然无耻!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手掌背后,指尖轻触腰间暗袋,恐怕暗器、毒粉随时可出手。
她咧嘴笑:“好胆量……让我看看你这毒人庄传人,到底几分火候。小丫头,可别让我失望啊。”
二人目光交错,一股阴冷劲风似在荒道上回旋,半空月光也被乌云遮蔽,仿佛死寂袭来。
幽儿冷笑:“既然你想见识,我便让你见识!有本事就来吧。”
当夜,微风夹着寒意,青阳医馆的大门前灯笼还亮着。闻人蘅萱站在廊下,望着夜幕中若隐若现的星光,心底却一直思忖:“ 幽儿怎么还不回来?她出门去救人,算算时间,也该回了吧。”
时间已近亥时,医馆里的小厮和学徒大都歇下。闻人蘅萱坐立不安,数次推门张望街口,却始终不见幽儿身影。
她回想下午那名男子的求救,心头不祥闪过:“是她一人去救孕妇,万一碰上不测……”
再等无果,蘅萱终下决心:“不能光在这里干等,我得出去找她!”
学徒劝阻:“大夫,这大晚上的街上危险……”可她一咬牙:“没办法,我妹妹至今不归,我岂能袖手?”
说罢,披上外衣,带了随身钱袋与简单药物,匆匆出了医馆大门。
闻人蘅萱一路赶至城外破庙,四周沉寂无声。风里透出腐朽与潮湿的味道,偶尔一两声寒鸦尖鸣。庙内,那孕妇一家正围着小火堆勉强取暖。
蘅萱说明来意,孕妇一家惊喜起身:“青阳医馆又来贵人?下午那位小姐救了我妻子呀,真是大恩大德!”
孕妇此刻已脱离险境,面色仍有些苍白,但神智尚清,勉力向蘅萱道谢。
蘅萱边检查其脉象,边问:“我妹幽儿救完就走了?她有没有说去何处?”
那男子连连摇头:“她留下药材,还给了我们一些银子便匆匆走了…… 我们也不知她往哪方向。”
得知幽儿下午就离开,闻人蘅萱心中愈发不安:“从下午到现在……难道她路上出了意外?”
她简单叮嘱孕妇一家继续服药调理,拱手别过,带着满腔焦急赶回城。
夜风凛冽,闻人蘅萱一路小跑往城方向而行。远远的,她本想先回医馆,再做下一步搜寻幽儿的打算;岂料尚未走近,就瞧见那熟悉街口冲天的火光。
她愣了一下,“这……这方向岂非正是医馆所在?”
定睛细看,果然是青阳医馆浓烟腾起,火焰映红半边夜空。周围街坊提着水桶,忙作一团,声声呼喊“救火救火!”
闻人蘅萱一颗心坠入冰窟,二话不说冲进现场:“大家让一下,我是医馆大夫!”
众人一看是女主人到来,忙把局势向她简短说明:不久前不知何故起火,好在邻里及时发现,暂无人伤亡。
她当即加入救火队伍,手忙脚乱搬水扑火,忙得汗流浃背。
约莫半个时辰后,火势被控制住。周边邻居、街上商户,以及医馆自家学徒都极力相助,这才保全了大部分房屋结构。不过,一部分屋舍和珍贵药材却毁于一炬。
火光余烬之中,闻人蘅萱看着焦黑的木架、塌陷一角的梁柱,眼眶泛红:“这……究竟是谁干的?”
学徒们也忧心忡忡,医馆短期内无法再正常运转,还不知幽儿下落如何。
蘅萱颤声自语:“ 前几天幽儿对梁远山下毒,今天就出事……莫非是定边侯府报复?可幽儿又没回来,万一……”
闻人蘅萱脑中飞快思索:“火灾+幽儿失踪……来不及多想,我只能找巽然。”
她简单安顿学徒们守在残留房屋处,嘱咐关好药材仓后,匆匆奔向守备衙,或许巽然正是她最能信任、也最能有行动力的人。
深夜街头寒风萧瑟,灯笼照映得地面斑驳。闻人蘅萱在昏黄灯影下疾步前行,满心忧虑:“幽儿,你到底在哪?别出事啊……”
她越想越心惊,回忆那梁远山的纨绔做派,或者天极教暗里阴谋,都让她冒冷汗。
明明年关刚过,望月城似乎依旧繁华,却暗流汹涌——若连毒人庄背景的幽儿都失手被抓,该如何是好?
隐约可见守备衙大院依旧有灯光燃着,士兵把守。闻人蘅萱暗暗鼓气:“巽大人,一定能帮上忙……
她无暇再顾形象,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过去。
周遭一片静寂,只余偶尔的猫头鹰啼声,仿佛在预示夜幕下的风暴已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