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顶花轿并排停在石阶前,在朝阳下流转着截然不同的华光。
于知乐的花轿宛如金銮,轿身通体以紫檀木为骨,四面镶嵌着十二扇可开合的琉璃窗。
轿顶立着只振翅欲飞的金凤凰,凤尾垂落十八道珍珠帘,风吹过时叮咚作响。
贺思甜的花轿似琼楼,通体采用罕见的雪浪木,木质本身透着月光般的莹润,轿檐四角挂着青铜风铃。
轿顶没有传统凤凰装饰,取而代之的是柄按真实比例微缩的长剑,剑尖挑着幅绣满星图的软纱。
周谨言手臂微一用力,将她稳稳送入轿中。
他单脚一踏,翻身上马,动作流畅至极。
花轿启程,鼓乐震天。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两顶雕梁画栋的八抬大轿缓缓穿行。
十里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
街道两侧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孩童追着轿子跑,妇人往轿顶抛洒花瓣,商贩们甚至暂停了生意,倚在铺子前看热闹。
“这两位新郎官什么来头啊?这么大排场。”
“据说是丞相流落在外的外孙,听闻这两位公子为了迎亲,可是费尽心思!”
“那可不,你瞧那花轿上的珠帘,一颗就抵得上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
“新娘子才厉害呢,于东家的嫁衣里据说藏了三十六处暗袋,装的都是金算盘。”
轿内,身穿华服的于知乐昏昏欲睡。
听到这句谈论,她立马清醒过来。
“谁在造谣?我就藏了一个金算盘好吧!”
周慎行骑马在前,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花轿,见轿帘微动,便知是于知乐在偷看。
他故意放慢马速,俯身对轿窗道:“知知可是嫌速度太慢了?”
“没有,我就是……饿了。”
一包松子糖从轿窗递了进去。
“先垫垫肚子。”
见围观孩童嬉笑,周慎行随手抛出一把喜糖,眼角眉梢尽是风流意气。
长街尽头,周府的红灯笼已遥遥在望。
喜乐愈发激昂,鞭炮声震耳欲聋,漫天红纸如雪纷飞。
终于,队伍抵达了气势恢宏的府邸前。
府门上方挂着红灯笼,门上贴着大红的“囍”字。
两旁站着身穿彩衣的望岳楼之人,手持彩带,准备迎接两对新人。
随着一声声喜庆的唢呐响起,周谨言翻身下马,走至轿前,轻轻掀起软纱,伸出一只手,温柔地将贺思甜扶出轿外。
贺思甜踏过铺在地上的红毯,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幸福的云端。
周慎行撩起轿帘,等了许久也不见于知乐有所动作。
他定睛细看,红盖头下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睡着了。
周慎行失笑,弯腰将她横抱出来。
于知乐瞬间被惊醒,迷迷糊糊地说:“到了吗?”
周慎行低头贴近她耳边,轻声细语:“现在就想睡觉了?晚上可怎么办呀?”
于知乐装傻充愣:“晚上就……就睡觉呗~你还想怎样?”
周慎行脸色一黑:“那可不行,今晚你别想睡。”
新郎抱着新娘跨过烧得正旺的火盆。
四人并肩步入府内,踏着红毡来到喜堂。
周慎行与于知乐走在左侧。
凤冠垂珠随着步伐轻晃,偶尔露出她紧抿的唇线。
周慎行腰间十二枚金铃轻轻晃动,发出悠扬的清脆声音。
右侧的周谨言与贺思甜宛若静影沉璧。
贺思甜每落一步,裙摆的月光石便漾出涟漪般的蓝晕,映得周谨言喜袍上的星图忽明忽暗。
她不慎踩到自己的霞帔。
周谨言突然屈膝,不动声色地将那截曳地的锦缎挽在自己臂间。
红烛高燃,喜堂正中的太师椅上,老丞相与老夫人端坐其上。
老丞相一袭绛紫祥云袍,手持金丝楠木礼杖,银须随着笑意微微颤动。
老夫人头戴累丝金凤钗,眼角笑纹里盛满慈祥。
两位长辈面前,两对新人并肩而立,满堂宾客屏息凝神。
宋青辞一袭蓝色锦袍立在喜堂侧,清越的嗓音唱起祝词。
“一拜天地之灵气——”
两对新人同时转身,齐齐行礼。
“二拜高堂养育恩——”
两对新人转向高堂,俯身一拜。
“夫妻对拜结同心——”
周慎行与于知乐相对而立。
俯身时,他的玉佩突然勾住盖头一角,露出于知乐半张含羞带笑的容颜。
于知乐急忙伸手去挡,腕间金镯与周慎行的金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面,周谨言与贺思甜行礼时,他悄悄握住她藏在袖中的手。
老丞相见状,手中礼杖重重一顿:“礼成!”
随着礼成的宣告,两位新娘被喜娘簇拥着送往洞房。
两位新郎刚转身就被宾客团团围住。
“新郎官这是着急回去洞房了?”
“听说楼主酒量了得?今日不把我们全喝趴下,休想踏出这门!”
“对,喝不倒宾客,进不了洞房。”
“喝不过可别怪我们耽误你的良辰美景啊!”
满堂宾客哄笑,起哄声此起彼伏。
众人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显然不打算轻易放人。
庞七仅剩的一只眼睛炯炯有神,他拎着一坛泥封老酒砸在桌上,酒液溅湿了周慎行的喜服袖口。
“新郎官,今日这坛酒,你得一滴不剩!”
周慎行被激得大笑,朗声道:“好,今日不把你们全喝趴下,我就跟我哥姓!”
周谨言:“……”
话落,嘘声一片,众人齐齐白了他一眼。
这讲得不是废话吗?
周慎行拍开泥封仰头便灌,酒液顺着下颌流进衣领,在喜服上洇出深色痕迹。
庞七拍桌喝彩,独眼中闪烁着豪迈的光。
血翎指尖一挑,锁链如毒蛇般窜出,卷起一杯酒递到周谨言面前。
“敬你一杯。”
周谨言面不改色,抬手接过,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辛辣如刀,他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姬末悬拎着烧鸡,蔡玉衡抱着白菜,脸红脖子粗地挤到席间。
“周首席,我这醉仙鸡可是用十年陈酿腌的,比蔡玉衡那破菜强百倍,来来来,尝一口。”
蔡玉衡不甘示弱,把怀里的大白菜往桌上一拍:“放屁!我的翡翠白玉汤可是醒酒圣品!”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差点掀了桌子。
周谨言冷眼一扫,两人瞬间噤声,乖乖坐回去闷头喝酒。
自从那天遇见周慎行后,两人干脆也加入了望岳楼,表面是小贩,实则在市井中收集情报。
沐亦安手里捏着第五杯酒,摇摇晃晃地蹭到血翎身边。
他盯着对方阴沉的侧脸,突然噗嗤笑出声。
“翎哥。”他醉醺醺地戳了戳血翎的肩膀,“你……你可别喝多了……”
血翎瞥他一眼,锁链在指尖无声缠绕:“管好你自己。”
沐亦安不怕死地凑得更近,压低声音:“翎哥,你上个月喝多了,半夜拎着锁链在屋顶上跳舞,难道你忘了吗?”
“胡说什么!”
血翎眼神一厉,锁链唰地缠上沐亦安的脚踝。
“哎哟~”沐亦安踉跄一下,笑嘻嘻地继续抖料,“结果一脚踩空,掉进了……唔!”
血翎的锁链瞬间缠住他的嘴。
但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