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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窗棂,林言把最后半瓢麸子倒进陶瓮时,村口传来马蹄铁磕碰冰面的脆响。

二十匹战马喷着白气踏进晒谷场,领头的镶蓝旗佐领阿敏布禄貂皮暖帽上结满冰棱,马蹄袖口露出半截带血痂的锁子甲。

\"包衣阿哈(奴才),该交主子爷的冬税了!\"通译王二狗晃着顺民铜牌,汉话里掺着建州口音。他身后旗兵正用满语吆喝着把村民往场院驱赶,刀鞘上的铜钉刮过冻土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又来了,这群人有完没完了!”

林言瞥见歪脖树上新挂的尸首——是前日交不出钱粮的刘三叔。

林言攥紧媳妇翠兰的手,那腕间银镯硌得掌心生疼。林言急忙将银镯从翠兰的手腕下褪下藏好,这群家伙可是贪婪至极。

也不知道回事,原本生活还能勉强继续下去。

可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广宁城里的后金兵敲诈村庄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活不下去了。

林言瞟了瞟翠兰微微隆起的小腹:要不是有家有室了,自己在这里真呆不下去了,后金从来没有把当地的汉人当人看,所有汉人都是满人的包衣、奴才。

去年秋收后镶红旗来征过\"鹰粮\",开春又有正白旗收\"披甲税\",眼下这镶蓝旗要的\"冰敬\",早把地窖刮得只剩三斗霉米。

阿敏布禄坐在高头大马上,这种风雪天被赶出来抢劫穷鬼,实在不是一个好差事,可上头催得急,阿敏布禄也查觉到些许异样。

以前这个时间,早有大批来自南方的商贾贩卖粮食布匹了,可是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南来的商人越来越少,直至消失,听旗主说可恶的大明皇帝严控各处的关隘,并狠狠教训了蒙古一顿,断了蒙古这条商路。

难啊!大冬天的没饭吃,那滋味可不好受。

阿敏布禄一勒马僵,通译王二狗眼疾手快,半跪在地上充当阿敏布禄的人凳子。

“额真大人,你在房间里歇着,收粮这种小事,哪能扰到大人呢?”

阿敏布禄扫了一眼被兵丁赶出来的人群,一双眼睛最终落在了小腹微隆的翠兰身上。

\"额真容禀!\"林言看那阿敏布禄不怀好意,从前一步挡在了翠兰身前,一拱手,按辽东汉民旧礼作揖,却见阿敏布禄径直走来,一把推开林言,拉着翠兰就往房间里走。

“二狗兄弟,求求你帮帮我吧!”

林言被两个兵相夹住,其他兵丁抽刀震慑众人。

“二狗兄弟,你我可是世交啊!翠兰也算是你大嫂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王二狗厌恶了看了林言一眼,喝道:“大人看上你家蠢妇是他的福气。你个混蛋再叫,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话音未落,阿敏布禄已扯开翠兰的破棉袄,露出丝绸制造的红色肚兜。林言瞳孔骤缩——这肚兜是万历四十六年他从山海关捎回来的,那年建州还未反,辽东汉民还能穿交领右衽的衣裳。

\"私藏丝绸就是谋逆!\"王二狗突然指着林言大声叫嚷。

这个王二狗,tmd身为汉人却甘心被野猪皮们使唤,在乡间狗仗人势,“布敏大人,这些家伙竟然还有私藏,大人进屋好好享受享受。小的必定将他们的油水都榨出来!”

村庄二百来号人,被二十多号持刀兵丁威慑,不敢动弹。

王二狗就像一只恶狗,带着数人挨家挨户翻找银钱粮草,倒被他从角落里翻出一些。

“二狗兄弟!你把这些都带走了,这个冬天我们怎么活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看不下去了,“王二狗,按辈分你还得叫我声大爷。老夫劝你做事,不要做得太绝。”

“啪”

王二狗一个箭步冲到大爷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老不死的东西。你算什么玩意?现在可是后金天下,不是你们族长的天下了。我话放在这里,要是交不出十两银子,信不信老子屠了你们的村子?”

翠兰不堪受辱,趁阿敏布禄不备,一口咬住他的手臂。

阿敏布禄大叫一声,抽出长刀,一刀捅进翠兰的小腹。抬脚将其踢翻。

翠兰惨叫一声,林言看着媳妇像折断的芦苇般倒在血泊里,那鲜血在雪白的地面上浸开,像是一幅刺眼的画。

“啊―――――――”

林言再也忍受不住,朝阿敏布禄冲杀过去。

阿敏布禄不屑地看着这个丧失理智的汉子,这种人,不过是个稍强一点的百姓,只消一刀就可以让他人头落地。

“当,当当”

当旗兵要砍孩童手指抵税时,阿敏不禄要斩落林言的人头之时。

忽然,村东头的铁匠铺突然传来一长两短的金属撞击声。

阿敏布禄听到利箭破空之声,来不及砍杀林言,只一脚将其踢倒。阿敏布禄做为一个出色的摆牙喇(侦查兵),立马团身翻滚避开了射来的利箭。

“杀我妻儿,老子干死你!”

阿敏布禄翻滚在地,只觉脚腕一紧,林言通红着眼睛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狠狠压住了阿敏布禄。

突然的袭击令后金小队损失惨重,不少人都是额头中箭,死状甚惨。

谁也没想到,在广宁城附近,竟然出现了小股明军,他们还有如此高超的射术,后金小队是收粮队伍,多是投靠后金的汉奸,他们一见明军来袭,哪管长官的生死,拔腿便跑。

这股明军邪性得很,竟然全员配发了精钢铁弩,这在辽东可是少见。

村民们目睹翠兰的惨状,又有明军相助,终于爆发了反抗。

张铁匠突然抡起烧红的铁钳捅进马腹。

受惊的战马带着镶蓝旗什长撞向谷仓,冻硬的麦粒混着脑浆溅在\"忠顺可嘉\"的匾额上。

\"杀鞑子啊!\"林言抄起拳头狠砸王二狗的天灵盖,汉民们举着镰刀柴叉从四面涌来。阿敏布禄的满语咒骂被铁钎捅回喉头,锁子甲在炉火映照下泛着青黑的光。

有个旗兵想吹海螺号求援,却被农妇用纺锤插穿腮帮子。

一番血斗下来,后金收粮队尽数消灭,只留尸横遍野的血色村庄。

“这里留不得了!”

明军小队长吴子谦朝劫后余生的百姓说道:“杀了收粮队,野猪皮不会放过你们的。要想活,往南走。那里有大明的军队接应你们的。”

林言看了一眼自己的破房子,原本的生活虽苦,可有妻子,有家庭,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长官,我要当兵杀鞑子。这附近我很熟悉。收了我吧!”

林言跪在地上,道:“鞑子杀我妻儿,我和鞑子不共戴天!”

吴子谦思索片刻,道:“也好,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有你这个向导倒省了我的麻烦!”

一队明军朝广宁城进发,这是袁可立的侦查部队,为攻进广宁作战场侦查。

百姓们结伴而朝南而去,杀了野猪皮会受到残酷的报复,哪怕现在天寒地冻也比留在村庄强上百倍。

战争,总是这么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