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之后。
当朱由校再次出现在黄宗羲面前的时候。
赫然发现,眼前的黄宗羲披头散发,满脸疲倦,可在一片疲色之下,却掩藏不住他眼里的光芒。
想必,这一天一夜的时间,他都在拼命的阅读材料,思考原由吧!
朱由校轻飘飘在走到黄宗羲的面前。
“商站,商路和商票,三选一!”
朱由校道:“你父亲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选择了!”
“商票!”
黄宗羲斩钉截铁道:“草民选商票!”
“喔!”
朱由校有点意外,黄宗羲回答得如此干脆,显然胸有成竹了。
“为什么选商票?”
朱由校自己认定了商票,这是因为他与后世交流,感受到了后世商票的价值,可这个黄宗羲年纪轻轻,竟然一眼就能看出商票的价值,这倒让朱由校刮目相看了。
黄宗羲的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商站不过是一个货物转运之所,并无太大的价值。”
“天下商人千千万,哪条商路都有无数逐利的商人,这也不足为重。”
“只有商票,它背后的价值无可估量。”
朱由校笑了,道:“继续说!”
黄宗羲看陛下的表情,知道自己说对了,心中信心更足。
“草民仔细地研究了商票的运行规律。它首先是商业的凭证,诞生于金银天然的短处。”
“金银天然的短处?”
这点朱由校倒没想过,金银铜做为货币已经流通几千年了,它的短处倒是很少有人提及。
“是的,金银铜很容易损耗,容易掺假。而且运输金银的风险极大。草民家住江南,我们那边有不少的镖局。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护卫钱粮。陛下可能不知道,他们每次护送金银,都是收取金银价值的十分之一为报酬。”
“嘶―――”
朱由校倒吸了一口冷气,十分之一的护送费用,这个费用也太高了吧。
也就是说,每进行一次大额交易,都要被抽走十分之一。
还有更恐怖的一点,黄宗羲没有认识到。
但是朱由校作为皇帝,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风险:镖局!
镖局可是正经拿刀的武装组织啊!
黄宗羲还说江南镖局很多?
那tm的是镖局吗?是一个个武装到牙齿的民间力量啊!
黄宗羲继续说道:“正因为转运金银费用太高,所以自然产生了商票。其实很多贸易,都不会走空趟的,那样损失太大了。”
黄宗羲提起笔,画了两个圆圈。
“假设这是北京,这里是江南。”
“我做为一个商人,采买北京的货物卖到江南。在江南卖货后,我不可能空着车辆回北京,必然要采买江南货物拿回北京来卖。”
“如此一来,我要使用两次金银,一次是在北京采买,一次是卖了北京的货物再用银钱在江南采买。”
“这里的银钱一进一出,只是多了些商人的利润!”
“大宗买卖,交易对象基本都是固定的。”
“这个时候,只要对方相信我,我甚至不用交易金银,只要一个口头承诺就可以做买卖!”
“但是口头承诺终究不可信,这时如果有可靠的东西替代金银就可以了,最终,商票就这样出现了!”
朱由校好奇地盯着黄宗羲,这小青年的口才很好,短短数语,便将票商诞生的原因给说了个明白。
节省费用,必要时可以凭票给付,甚至不怕丢失,只需做一个密约或信物就可以了!
这种东西,必然会大肆流行起来。
朱由校兴奋之极,果然,后世推荐的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黄宗羲越说越激动:“现在这种票商,只是在大宗交易里流行。这很像朝廷的盐引,只是朝廷的盐引是以盐货为背书。”
“不过盐引发行的权力下放到州府一层,而且只有拥有盐矿的州府才有能力发行盐引。市面上的盐引太多太杂,起不了一个决定性的作用。”
(某种程度上,明朝盐引已经部分替代了纸钞的功能。)
黄宗羲盯着朱由校道:“陛下,商家只能以商家信用发行少量的银票。可朝廷手里掌握着盐、铁等各种资源,这些资源如果能为朝廷的银票做担保,那银票就具有了稳定的价值。”
“甚至,朝廷可以用国家税收为担保,发行银票。以后收税只收银票,不收金银。这样一来,朝廷发行银票之后,又有盐、铁等渠道收回银票,可以很好的控制银票的存量和走向!”
“最好的结果是,以后金银只是一种贵价金属,再也不参与货币流通。”
此言一出,把朱由校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朱由校顶多就想到以自己的内库做背书,可这个黄宗羲更进一步,他竟然想到了以盐、铁和国家税收为背书发行银票。
甚至他还想杀死金银作为货币的作用。
这样一来,江南士绅手里有再多的金银,也不能再影响到国家的发展了。同时,发行的银票有了相应的价值锚定,再也不会出现以前朝代滥发纸币的问题。
(这段可能会有人觉得夸张,可实际,万历年间,明朝已经出现资本主义萌芽了,这句话可不是随意说说的。当时手工业发达,已经有老板和自由劳动力的工人出现了。两者之间基本是纯经济关系,即商品货币关系。票号服务于大宗贸易,典当行承担了民间银行的作用,出现了现代金融行业的明显特征,还可以做到异地汇款。黄宗羲生活在余姚,对些了解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