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那聚宝商会,可是我毕生的心血啊。”
宁仁宫的内殿之中,曹进一袭栗色锦袍长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姐,你真忍心让我失去一切,沦为丧家之犬吗?”
“舅舅快起来,我们都是一家人,何故如此作态?”
三皇子朱无清忙走下台来,扶着起舅舅曹进:“此番退让,实乃逼不得已,如果我们能渡过此次难关,必会让舅舅东山再起。”
“姐……”
曹进的目光越过朱无清落向姐姐曹杏,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他的亲外甥所说出来的话。
“唉……”
曹贵妃闻言,深深叹了口气:“二十年前,我儿朱无清已为你挡过一刀,今日,你难道还要我的皇儿再为你挡一刀吗?”
“你可知,二十年前若不是你任性妄为,非要处置贺新年,我皇儿现在已是大明国一人之下的储君?”
“今日本宫召你进宫,乃是通知,实非商量。”
她踩着沉重的步伐走下殿来,一双凤眸之中溢满决绝之色:“今日我曹氏,唯有一言。”
“尔等诸君,不论是谁,若挡在我儿荣登九五的路上,本宫定斩不赦!”
“臣弟……臣弟明白了。”
曹进仓皇地退下了。
与姐姐相处这么多年,他还从没见过,姐姐有过如此凶神恶煞的姿态!
权力,真的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从皇宫走出来后,他先是命令管家回府,收拾全部的细软,准备搬家。
又独身一人,径直朝着聚宝商会的总部而去。
今日,他要撤股聚宝商会。
此举,无异于亲手将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从悬崖边上推了下去。
今日过后,燕京城里,恐怕再无他的立身之地了。
那些因他而倾家荡产的客商,还有商会内部的其他股东,都将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赶紧走吧。
在商会大楼的最顶层,与聚宝商会彻底划清界线之后,曹进便踏上了马车,朝着老家凤阳县连夜赶去。
马蹄声哒哒。
这一队马车从燕京城的西和门出城,越过芒山,直往西南而去。
坐在马车里,曹进回首这半生,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凤阳城小吏,成长为手握帝国四分之一财产的聚宝商会大股东,这一路的颠沛流离,最终成空。
也只剩下,这五车金银财宝,陪伴他度过余生了。
“大人,金水到了。”
就在曹进幻想着后半生的生活时,马车外,忽然响起了管家的声音。
马蹄声戛然而止。
“金水?”
曹进眼神一凛:“我没让你们在金水河停车,马车为什么停下了?”
“启禀大人,金水河畔,有一位故人,要与您告别。”
“故人?”
曹进推开门帘弯腰走出来,只一眼,便看见了立在金水河畔的那道魁梧的白袍身影。
同一时刻,那人同样拧头向这边看来,露出一张黑白分明的冷酷面具。
这张如恶鬼一样的面甲,正迎着波光粼粼的金水河闪闪发亮。
“你是谁?!”
当这道白袍人影怀中所抱的白金长剑映入眼帘,曹进当即惊叫失声。
他认出了这把剑。
它确实是属于一位故人,一位本该死在了未央宫门前的故人!
这位故人没有答话,他只是手持长剑,对着曹进遥遥一拜,然后……
悍然拔剑。
剑出如游龙,画着蜿蜒的弧度,领着这道白袍人影向着曹进疾冲而去。
“这是??”
曹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他仔细分辨者这道剑法之上所附带的气息,断定道:“八玄剑!”
霎那间。
风起云涌,剑光似长虹。
这一剑,已进逼到他的面前。
曹进强行压下心中的惊和惧,一拍袖袍,便唤出一枚硕大的铜宝,朝着此人逆伐而去。
“装神弄鬼!”
他体内的威势席卷而出。
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国舅爷,其修为境界赫然达至元婴境的中期巅峰,堪比高丽国的天龙大将军。
“燕地八公子早就做鬼了。”
“他们在世时,尚且斗不过我,现在就凭你这个漏网之鱼,自以为偷学了一两分的《八玄剑》心法,就能为他们报仇吗?”
“可笑!”
曹进冷哼一声,元婴法相瞬间出现在其身后,与他同时御起本命铜宝,对着白袍人影的胸膛狠狠拍去。
长河激荡,水浪滔天。
面对曹进的巅绝一击,白袍人影却不与之硬碰。
他脚步轻点,诡异的踏空而起。那曼妙的身段,不似一名刺客,倒好像冠绝天下的舞者。
白袍人影于空中轻旋,手中的剑刃一挽,对着曹进的头颅轻飘飘的斩下。
此一剑落下时,天穹之上好似传来了巍巍神音。
这一剑,赤胆忠心,至死不渝!
“不可能!”
曹进大叫一声,当即御使全部的功力擎着铜宝举向头顶,欲硬扛这一击。
啪嗒。
剑尖点在这枚铜宝之上,几乎未受任何阻碍,径直刺破铜宝,一剑穿进曹进的胳膊。
嗤。
鲜血横流。
“天人合一,洞悉万物之缺?”
曹进忍着左臂上传来的剧痛,不敢置信的大吼道:“这世上除了贺新年那条疯狗,还有谁能将此剑法修炼到如此境界?!”
尽管他心中笃定贺新年已经死了,但当巨大的死亡阴影将其完全笼罩,他的信念还是动摇了。
真的是……贺新年前来复仇了?
“绝对不可能!”
曹进强定心神,最后再扫了一眼身后的五车财宝,当即一狠心,扔下所有财货直往天外飞去。
凝视着曹进越飞越高的肥胖身影,白袍身影的眼眸中流出一抹冷色。
他单手持剑,极为优雅的踏空而上,对着他的背影又是轻飘飘的一刺。
人死恩仇皆消,此一剑,浮华尽去,唯见名士风流。
嗤。
剑光划过苍穹,顺着曹进的脊背割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口。
咚。
曹进的残躯画着笔直的轨迹一头坠进地里,再站起来时,已是满头泥土,神情癫狂:“你就是贺新年!”
“这世上除了贺新年,没有人能将《八玄剑》修炼到如此境界!!”
“曹国舅,您在胡言乱语一些什么?”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位身着黑袍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身形瘦削,黑发疏狂,且在他的前胸,印着一枚形似梆子的标志,那是独属于大明打更人的印记。
“瞿大人?”
曹进眼神一愣,显然根本没有搞清楚状况。
他刚才,明明正在跟贺新年的冤魂激斗,为什么一转眼冤魂不见了,反而是夜君的高徒瞿隐出现在了眼前?
难道这瞿隐和贺新年是一伙的?
“曹国舅,您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瞿隐抱拳行过礼之后,便关切的走上前来:“什么贺新年?贺大人早在昨夜,便于未央宫门前自裁了。”
“下官此来,乃是陛下听闻曹国舅您已辞去一切官职,正要回老家休养,所以特命小人前来护送您一程。”
“原来是……陛下?”
曹进警惕的环顾四周,远天的阳光明媚刺眼,金水河的河水蜿蜒流淌,哪里还有贺新年的影子?
那么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人假扮贺新年?
可就算是身形样貌可以模仿,但贺新年的绝学《八玄剑》怎么模仿?
曹进的一颗心直往谷底沉去。
以刚才那人的功力,要取他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不过是享受戏耍他的感觉罢了。
此人,即便不是贺新年的亡魂,也必定是他的亲传弟子,一定会为其报仇雪恨。
此人的存在,意味着他曹进的往后余生,都不可能再得安宁了。
“曹国舅?”
在瞿隐的护持下,曹进木然的走进马车,重新落座。
他现在惶惶不可终日,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那个学会《八玄剑》的人,来取他的狗命。
马蹄声再度扬起。
在黑白恶鬼面具的注视下,拉着曹进的车队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京城外的旷野上。
黎煊轻轻的伸出手掌,把恶鬼面具摘下,露出一张愈显年轻英俊的脸。
他手中的太阳圣火一旋,便将这张面具烧成灰烬。
而他也漠然转身,朝着他的新宅院徐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