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崖上,巨大的血色月轮之下,有两道身影正并肩凌立在此处。
居前的那一人,看起来约莫三十上下,面如斧凿,眉似寒刀,端的是英武非常。
只是他的皮肤,有一些病态般的白皙。
他身着暗金色的绸衣,衣袖在崖顶的疾风之中翻飞,浑身自萦绕着一股贵气。
而恭敬站在他之后的那个人,赫然就是当朝首相,杨治杨阁老。
“相父,这里便是你所说的,血月魔宗启动炼城计划的地方?”
贵衣青年的目光望向那些龟裂的大地,眸中不无悲悯之色。
居于他身后的杨治拱手一礼,叹息道:“七魔炼魂大阵,我赶到之时,大阵已成型。”
“不得已,老臣只能先夺血丹。”
贵衣青年豁然转身,那双如龙般的眸子死死盯着杨治。
似乎是在观察这位相父是否说谎。
许久,他才慢慢转身,形神落寞:“就为了救朕一人,而罔置十万臣民的性命于不顾,这便是相父口中的治国之道么?”
闻言,杨治脸上并无任何异色。他只是慢慢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位陛下的背影,又慢慢的垂下眼帘。
“国,不可一日无君。”
贵衣青年失落的看着这些重创的土地,看着那座直通幽冥的恐怖深渊,又叹了一口气。
“听说在这次战役中,曾出现了一个身怀人皇血脉的绝代天骄?”
“相父,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当隐君提及人皇血脉时,杨治那双苍老的眼珠里终于有了些许波澜:“此子既然没有叛出我大隐国,自然就还算我大隐国的臣民。”
“既是我大隐国的臣民,便应该依律而治,也无需老陈额外关照。”
“相父难道就不怕他有一日知晓了此地的真相,向你复仇?”
血月的映照之下,杨治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他只躬身一礼:“老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隐国。”
“寡人从不曾怀疑相父。”
贵衣青年的目光也望向头顶的巨大血月,白皙的皮肤在血月的映衬下变得殷红似血。
他的目光痴迷,仿佛在这座血月之中,藏着一道伟岸的身影。
少顷。
他的平静眼瞳里终于涌起了无法遏制的愤怒。
“听说血月妖祖的寄生母体,尚存活于世?相父你又打算如何处置此女?”
城府之深如杨治,也在此刻慢慢显露出了谨慎的神情。
他知晓隐君的愤怒源自何处。
不是因为血月魔宗,而是因为……太阳神教!
于是他颇为谨慎的进言道:“林氏嫡女林青岚,她……也算是我大隐国的臣民。”
“呵呵呵……”
月下扬起了这位帝君近乎疯癫的笑声,他嘲弄道:“血月妖母,人人得而诛之。”
“相父之所以投鼠忌器,不过是因为此女是太阳神教点名索要的人吧?”
杨治不敢接话了。
他永远记得在甲龙元年的那个元宵,一位自称是太阳神教护法圣使的人降临在了大隐朝的皇宫。
他一指重创了先皇,又一指点废了当时尚是皇子的庄羡明。
那疯修士这般残忍,竟然只是为了寻得一枚火焰种子。
等杨治赶到皇宫时,一切已经晚了。
先帝不治身亡,在弥留之际,只留下了两道遗命。
一则,令皇子庄羡明即位为君。
二则,奉杨治为托孤重臣,新帝当以帝父之礼事之。
时年仅七岁的庄羡明在先皇的灵前即位,而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容乐观。
他体内残留着那位疯修士的邪火指劲,便是化神境的强者也难救。
是杨治每月按时给其渡入元婴真气以抑制他的伤势,他才得以活到成年。
经过这些年的不断观察,杨治也发现随着庄羡明的修为渐强,他对体内邪火的压制力也逐渐增强。
只是。
他每次修为突破都要经历一次恐怖的邪火反噬。
在筑基之前,他或许还可以帮忙压制。但他一旦踏入筑基境界,那种程度的反噬怕是连他也束手无策。
对庄羡明来说,唯一的生路便是从炼气境的大圆满,一步横跨两个大境界,晋入元婴境。
届时,凭借他自身的元婴之力,加上杨治巅绝的功力,必可一举将那邪火拔除。
从炼气境大圆满一步晋入到元婴境界?
这种手段,无异于痴人说梦,便是圣人在世,恐怕也难施为。
除非……
所以,当血月魔宗欲要炼城的消息传到内阁时,杨治便敏锐的意识到:
庄羡明的活命之机,来了。
而且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如今的隐君庄羡明虽已活命,且已踏入元婴境界,但他对太阳神教的仇恨显然并没有分毫的消减。
反而是愈加浓烈。
或许在无数个遭受邪火折磨的日夜,这位隐境的君主都曾在那深宫大院里独自咀嚼着仇恨。
最终,那颗仇恨的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深深地扎根在了他的心里。
“陛下。”
杨治沉声谏言道:“陛下雄才大略,自当以国事为重,隐忍图强。先帝一案,待我隐国跻身世界强国之列时,自要打上太阳神教讨个公道。”
“至于现在……还请陛下暂时忘却!”
气氛霎时间变得死寂。
唯有那头顶的血月,还在九天之上散着妖冶的血光。
“那便通知北境的陆麒上将军,令其大开方便之门吧。”
此时庄羡明的嗓音平静温和,再没有一丝疯癫:“正好也让寡人看看,这位来自中域的绝顶天骄,到底能强大到何种程度。”
月光下,隐君踩着极为平静的步伐走远了。
直到将要消失在杨治视野之中时,他才慢慢回头,脸上似有一抹释然:“我知相父你的神通。”
“这白羊郡的五县之地,便让他们永久的隔绝于世吧。”
“昨日的真相,请把它永久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