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满谷带着满腔诚意而来,面对阆九川这可当自己女儿的年纪,他也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视对方为再生父母。
可不就是再生父母么,若非阆九川提点,他在毫无准备下就中了这牢狱之灾,又没有人帮忙打点,就是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还谈什么为女儿伸冤,自己一家子都去陪女儿了。
阆九川受了这一跪,就让他起来说话,问:“这案子已经告破了?是怎么说的。”
丁满谷擦了一下眼角,接过庄全海递过来的茶水灌了一口,才悲愤地道:“我儿之死,全是因为错嫁了一头中山白眼狼,卖妻求荣。”
夺命岗那边的事一了,有玄族的人向大理寺回禀事情经过,从家就没有矢口否认的底气了,该招的招了,那些专门帮从家掳人的班子自然也是一样。
丁素秋这边被盯上从而失踪,是那卓逾在从驸马那边得了一个五品官位的许诺,将丁素秋带出去庄子游玩,从而‘失踪’,结果这官位还没到手,这事一暴露,他自己就被灭了口。
“被灭口虽说是他与虎谋皮,咎由自取,但他也死得太轻巧了,这种人,碎尸万段入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丁满谷愤怒地道。
阆九川道:“会的,便是入了地府,功过都会再细数,他没有直接杀妻,却也是沾了杀妻因果,自会论罪。”
丁满谷磨着牙道:“此子狼子野心,他才是该死得凄惨的那个人,那尸殭怎么就没把他给吸尽精血呢?不过他也是活该,按那从家仆从招的,忠勇侯府家的那位小姐也是他给引出去的,从驸马怕着戚家查到公主府,就将他灭了口,真是大快人心。”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通,末了发现阆九川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便有些尴尬,悻悻地道:“看我,这一说就没个把门了,姑娘勿怪我这老头子啰嗦,实在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郁气散了,对身体也好,无碍。”阆九川看着他,道:“经此一劫,丁老爷心怀善意,广积阴德,总会福缘满身的。”
丁满谷连忙站起来拱手一拜:“多谢姑娘提点,我定会广做善事的,此事已了,我亦是准备着带家人回乡做生意,这京城,也不想来了,小富即安,便是吾心安也。所以在这之前,有一事想求姑娘。”
“但说无妨。”
“我看姑娘这铺子,为万事铺,解万事,我这有个事,不知道姑娘能帮解不?”他说着,拿出两个大荷包,一个是给阆九川的谢礼,一个则是酬金:“若是能解,还请姑娘受累。”
阆九川眉梢一挑,先看向一旁的庄全海,你看,这生意不就来了么?
庄全海默默地盯着老友那两个大荷包:“……”
“卓逾死了,可他死前却不曾和我家素秋义绝,便是死了,在婚书上,他们仍是夫妻。素秋的魂虽不在了,可即是如此,我也不想她的名和那中山狼挂在一起。”丁满谷红着眼道:“我便是想问姑娘,如今他们都死了,可能解这婚契?我不想我家素秋死了都跟他有牵连。”
“自无不可。”阆九川道:“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解了这婚契,父母同意就行。”
“可那卓婆子,已经死了。”丁满谷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查到的一说,见阆九川看着他,连忙解释:“不是我干的,虽然我想干,但我找到她,人已经死了,尸都是被送去义庄的。”
阆九川点头:“那也无妨,你不是在吗,没有合离解婚约,就义绝。卓逾身负杀妻因果,只要你写一张义绝书,连同他们二人的婚书,断婚书一起祭烧,敬告天地,也是能解的。”
丁满谷大喜,道:“那我现在就写?”
这事解决不难,但解契时辰却得在夜晚,算是解阴契,便让他先写,又让庄全海准备一些物事,等到了晚上,她再来设小坛处理。
阆九川交代完,就带着建兰去书局。
距离西坊不远有个四井坊,那六寸街就有一间颇大的德胜书局,她想去那边找一找地域志或者史书。
彼时正月未过,但因为尸邪案已告破,愿意出来走动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这两日天色也不错,气温也高了,街上人多,书局的人更多。
“哎呀,婢子倒是忘了,今年是圣人五十万寿,要开恩科,二月就要考了,怪不得书局的人书生如此多。”建兰看到书局多是学子,不禁一拍脑门,想起去年就听来的消息。
阆九川看里面乌泱泱的人头,蹙眉道:“如今已经二十一了,现在才来书局买书,会不会迟了?不是应该在家中安心备考?”
临急抱佛脚,就能抱出文章来?
“你这就不知道了,这是因为柳风先生出了新书集,里面有他这些年对八股文和他自己当年状元卷策论的见解批注,大家才闻风而动的。”在主仆二人身边有一个学子兴奋地说:“柳风先生十九岁连中三元,如今为官多年,心路历程多有不同,对当年的策论自另有一番见解,若能拜读,肯定受益匪浅,当然要抢一本收藏了。”
“柳风先生真乃吾之恩师也,吾得以拜读圣贤之书,死亦甘愿。”书局内,忽有学子尖嚎一声,捧着一本书嗷嗷地哭起来,那哭声又戛然而止。
“哎呀,邓兄,你怎么了?来人呐,快请大夫。”
书局内,一阵骚乱。
阆九川向内望去,闹哄哄的,眉尖不禁蹙起,转身就走,对建兰道:“人太多,我们去另一间。”
“什么圣贤之书,沽名钓誉。老夫倒觉得,此书集与他的状元卷,背道而驰,毫不相通,盛怀安这老匹夫,别是鬼上身了吧,才会说出什么学而优则仕的狗屁话来。看你们这副癫狂若渴的模样,读两句就要厥过去,是书中墨水都用什么洗脑的邪恶毒水写的,把你们给毒傻了不成?”
熟悉的咆哮声在喧哗吵闹的书局内响起。
阆九川的脚步一顿,是熟人啊,那她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