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那日,陈家满门伏诛,包括五皇子以及府内的所有眷属。
本以为靠着五皇子府、靠着肚子里的孩子能享受荣华富贵的侧妃陈莲,因听到诛九族的消息,动了胎气,一尸两命。
在听到陈贵妃自缢于冷宫时,陈思也死于囚车中。
那一日,潭州天降大雪。
这场雪来得极不寻常——潭州地处西部,连寒冬都不常下雪,更何况是秋日。
可今日,鹅毛般的雪片却簌簌而落,覆盖了陈府,也掩埋了陈氏一族曾经煊赫的痕迹。
百姓们站在街头,望着漫天飞雪,低声议论。
“天理昭然啊……”
“陈家作恶多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
十六娘沐浴着雪,来到了一处乱葬岗。
泪水夺眶而出,与雪花融合在一起,落到了地上。
她擦了擦那张与陈贵妃有几分相似的面容。
“娘,姐姐,陈家所有人、尤其是陈思,已经被斩首示众了,十六娘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潭州中,如十六娘一样系有褪色红绳的百姓,传闻都是陈家的“善缘”。
可是,那分明是被迫害的罪证。
雪落无声,却似一场迟来的审判,白色掩盖了红色。
皇帝谢乾站在御书房窗前,吹着渐起的秋风,唇角微扬。
“陈家一倒,兵权总算又收回来一部分。”他摩挲着手中的虎符,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身旁的小太监谄笑着奉承:“陛下英明!如今朝中武将,皆是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年轻才俊,再无人敢有二心!”
谢乾轻笑一声,目光深远:“是啊,都是朕一手提拔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些“年轻才俊”,早在六七年前,就已经是谢廷稷的人了。
东宫,承乾殿内。
银刃单膝跪地,低声禀报:“殿下,兵部、禁军两处,已有一半换上了我们的人。”
谢廷稷指尖轻叩桌案,神色平静:“陈家的旧部呢?”
“清理干净了。”银刃声音冷硬,“一个不留,全部换成了我们的人。”
谢廷稷微微颔首,果然,陈均呈上去的那份名单上的人,还是让他的好父皇生疑、忌惮,不过,只有这样,他才能换上自己的势力。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一封密信上——那是北境刚送来的军报。
“乌旦国最近可有异动?”
银刃摇头:“活动不频繁。但……”他犹豫片刻,“但乌旦国似乎往大虞边境增了兵力。”
谢廷稷皱了皱眉,“传信叶家军,加强边境的守卫。”
“还有,加派人手,密切留意乌旦国的动向。”
银刃点头,“是,属下得令。”迟疑了片刻后,他问道:“殿下,这件事,要告知沈公子吗?”
乍一听这个名字,谢廷稷忽然觉得心口涌起一股暖流。
“她收到消息的速度,不会比我们慢。”他对她的实力,有着清晰的自信。
潭州客栈里,楚清鸢已经收拾好了细软,决定立刻回大虞。
早上,她已经收到了密信——乌旦国在与大虞的边境增兵,甚至屡次挑衅镇北军。
今年的冬春季,北疆不会平静。
无论她有多少种身份,她都是大虞的公主,她必须要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公子,曹家送来一封信,邀您入曹府以叙。”慕情将手中的帖子送到楚清鸢面前。
此时,楚清鸢已经恢复了男装的模样。
“公子,您要去赴约吗?”
楚清鸢接过那份帖子,里面提到了“酬谢”之类的。
她叹了口气,稍作思考后,点了点头,“顺道去一趟吧。”
“慕情,你在曹府附近等我,若是我半个时辰之内没回来,你就拿着这枚玉佩,到官衙找人帮忙。”虽然上次她想离开曹府之时,曹家因害怕家里隐秘暴露而想要留下她——情有可原,但她也必须警惕。
慕情接过那枚玉佩,由羊脂白玉雕琢而成,通体莹润如堆雪凝脂,触之微凉,却似含三分暖意。佩身呈扁平圭形,边缘以金丝勾勒云雷纹,“这是?”
楚清鸢肯定了她的猜测,“嗯,是他的。”陈家刺杀他时,她也算救了他,这是他给的报酬。
“好,公子小心。”
楚清鸢拍了拍慕情的肩膀,转身出门,往曹府的方向走去。
曹府门口,守门的仆从拦住了门。
“敢问公子是何人?”
楚清鸢将手中的帖子递给仆从,“我是小清,来赴约的。”
立在一旁张望的小厮听到楚清鸢的话语,立刻来到她面前,仔细打量着她。
她没做易容,也没有刻意收起女子的姿态,那小厮很快就认出了她。
“原来是您呀,您请跟我来,夫人已经在厅中等候。”
楚清鸢跟在他身边,走着熟悉的小道,来到了正厅。
曹夫人一见到楚清鸢,脸上立马漾起一抹笑意,只是她忽然想起丈夫的话,略微收敛了笑意。
“曹夫人。”楚清鸢礼貌地说道:“不知,您找我所为何事?”
“小清,希望我还可以这样称呼你。”
“上次,你没能找到自己要的东西,我又收集了一些佛珠,希望是你想要的。”
立在她身边的侍女将盒子端到楚清鸢面前。
“看小清的装扮,是要离开潭州了吧。”曹夫人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这些佛珠你就带走吧。”
楚清鸢抬眸,接过那盒子,“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今日她来赴约,确实还是为了佛珠而来。
“小清,不知今日一别,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你若有事,可以只会曹家一声。”
看着楚清鸢的背影,曹夫人语气里满是不舍,“还有,上次的事情,对不起。”
楚清鸢离开的脚步微顿,说了一个“好”字。
正厅的柱子后面,隐着一个人影,他也在看着楚清鸢的背影。
待楚清鸢走后,他才走出来,眼里情绪莫名悲伤。
曹夫人看着自家儿子的神色,只能拍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
“娘,我没事。”
她很耀眼——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经知道。
他始终记得那位传闻中温润的太子殿下登门时,对曹家的警告。
她身边,不缺保护她的人,不,她从来不是祈求别人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