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的确等到了一个人,
其实如果周仁仔细一点,就会发现大家看他的目光都很奇怪,
但是没有一人提醒周仁,他在等的人,恐怕永远出不了杜天秘府了。
要是归一鼎连几乎掉了半条命的禾施都炼化不掉,那真是枉得至宝之名。
也不值得大家争了。
关于不点破这一点,大家都出奇的默契。
此刻,又有一道人影跨过府门,
周仁说辞都准备好了,可那句话最后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因为离开秘境的人不是他翘首以盼的禾施,而是......满脸颓靡的许半怅。
他脸上身上的血污被全部擦去,墨发重新束起,长袍也换了一件,可那种从云端跌落的巨大落差还是让他眉眼间显出几分愁云惨淡。
在场所有人都是耀眼的,
只有他是黯淡的。
周仁皱了皱眉,
他不知道秘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何这位本来意气风发的翩翩君子,会成了这副模样。
他甚至感受不到他身上属于筑基修士的灵息。
不过周仁也没有多问,他越过许半怅看向他身后。
渐渐的,也察觉出不对来,
虎符灵匙掌握在禾施手中,按理来说府门打开,也应该是她当仁不让的先行离开。
为何事实是这些人先出来?
许半怅突然笑了一声,他看向周仁,眼中泛着几分兴味和痛快:
“周先生,”
“你等的人,回不来了。”
周仁很快意识到了话中之意,他的眉头有一瞬间的耸动,很快的扫过众人一眼,明明眼神依旧亲和,但想也知道,在知道这些比自己年轻几百岁的后生们居然不谋而合的决定瞒混自己,
周仁怎么可能不生气?
不过他养气功夫实在出色,很快又像是初闻噩耗般叹了口气:
“禾道友年少英才,可惜了。”
莫西合差点不分场合的笑了出来。
以有心关注无意,谁发现不了周仁表情的变化?
正因如此,这表面仁行善意,冠冕堂皇的万知楼,也实在是太可笑了!
天知道周仁现在心里有多么想骂人,
在知道此事后,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当万知楼出面主持此事之人,否则现在也不会在一个个年轻后生满是嘲弄的目光下下不来台!
周仁更不知道该如何向楼中长老告知此事结果,一个不小心,恐怕还会牵连到自己!
毕竟万知楼为了十二元封灵阵中物谋划已久,此次无功而返,甚至折进去一位金丹中期修士,当真是亏大发了!
莫西合故意提起:“周先生先前说的七品灵物......”
周仁扯起唇角,假笑道:“当时说的是事成之后,如今既然古剑未现世,自然也做不得数了!”
莫西合不置可否的扯动嘴角。
现在看来,恐怕这句话自始至终只是一句空谈。
毕竟秘府中根本没有古剑存在!
最后葛笠等人离开万知楼前,只是意味不明的道:“此次秘府之行我等会如实禀报师长,”
“霎时等几位老人家来了,可就不似我们那么好应付了!”
周仁心中恨的直咬牙,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金丹中期的禾施会连命都保不住!也不明白这几个讨人厌的小子丫头们为什么没被封灵阵镇压!
面上却还得维持一副莫名的表情:
“几位小友为何对我万知楼有如此大的误解?”
“不如与我等畅谈一番,也好化干戈为玉帛!”
葛笠是个粗人:“去你的玉帛!”
他快步离去时仍可听一阵骂咧声:“万知楼!”
“给老子等着吧!”
周仁站定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昆仑几人和他擦身而过时,周仁才恍惚回过神来,朝他们拱手示意,面带几分愧疚:
“几位小友,实在抱歉,”
“此次......”
他脸上是满满的无奈之色:“或许我万知楼应禾家所求,是个错误的决定。”
薛珞泽扯动嘴角,还没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年轻些的声音:
“各位留步!”
转过身,见一位玄色道袍的男修扬着笑脸朝众人走近,姜丝虽对万知楼只了解个大概,却也认出这是在云州之上颇有盛名的玄览生,杜秋。
杜秋当年参与敕渊巩固禁制,出了不小的力。
敕渊,是任何修士都避之不及的地方,若说其他险地可能还存在什么机遇,但此地寸草不生,魔魅横行,是真正的纯恶之地。
当年禁制松动,能主动奔赴赶往的无不是心怀大义之人,杜秋作为其中一员,合该受人尊敬。
毕竟......当年,也不是所有赶往的人都回来了。
以一命全大义,便是高义。
薛珞泽见是他,面上冷色微缓,步子停了下来。
杜秋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最后面上含着几分真切的愧疚,道:“此次的确是我万知楼做的不对,”
到底立场不同,杜秋也不便把话说明白了,
他只是站到楼门左侧,将重新入楼的路让开:
“几位万象郎商议,可让各位剑主入我楼藏宝秘地寻一件七品灵物,”
七品,
当初进入杜天秘府前,万知楼承诺的,便是事成后一人一件此等品阶的宝贝。
“只希望各位小友莫再因此事闹心,也算是我万知楼对小友们的一个补偿。”
接了这个补偿,
那在杜天秘府中产生的所有不满,都得咽回肚子里。
换言之,用一件七品灵物堵他们的嘴!
杜秋声音虽轻,但其中诚挚展露无遗,
万知楼中的几位万象郎也着实好算计,特地让杜秋出面劝和,他们都是些含少年意气的年轻人,当年封魔禁制松动,九州齐动,尚还年幼的他们只能看着自己的师长的背影逐渐远去,目送自己最亲的人为人族存亡而奔走,
当时他们心中想的是......自己为何还如此弱小,
那种无能为力感......
他们不想再体会了。
此事于他们而言,何尝不是督促自己成长的一件诱因。
但......他们明白,这也是一件心底无法拔除的悔事。
悔自己为何没有参与?
此刻,见到周仁,他们一半感慨此人曾经的大义之举,另一重......何尝不是联想到了自己的师长?
面前已不再年轻的男修,曾经和他们的师长为着同一个目的而努力拼搏过。
只因这一点,刘栖和祝妄舒长叹一口气,朝杜秋点了点头,面上怒色一收,走进了万知楼。
辰琅看向薛珞泽,他心中虽有了主意,但还是看向姜丝和闫昭。
他们心里都明白,
此事可能牵扯到玉尘峰,但却不能将昆仑引进去,这种九州巨擘,一言一行,都会引人生出无数遐想,更会因此凭生无数风波。
这么一想,他们似乎......最多让珪鸿师父为了他们找上万知楼?
大师兄贺知涞和二师姐岳听澜虽然强,但还不足以和万知楼这样的角色对拼。
到底还是葛笠这样的散修比较自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保不准明天背后给他撑腰的老头子就持剑杀上万知楼,向楼主讨要个说法!
说不定还会顺路杀几个万知楼中人泄愤!
不过,在这件事上,薛珞泽和闫昭同姜丝想的一样,
万事还得靠自己。
敌人是不比昆仑逊色多少的大势力又如何?
今日不成,便看来日。
至少现在,
这枚七品灵物,不拿白不拿!
薛珞泽看懂姜丝和闫昭的意思,他率先重新回到楼中,另几人紧随其后。
杜秋看到了台阶旁满身暗淡的男修,
许半怅,
见到他这副模样,杜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晃神了片刻,才抬步走到许半怅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时失意算不得什么。”
他虽不知道在许半怅身上发生了什么,但,
“曾经的路,也未必不能再走一遍。”
许半怅面上扬起笑:
“杜先生,多谢。”
杜秋叹了口气:“按理来说,”
他抬起眸,眼中苍茫的光中多了几分异色:
“九州,都欠你一分道谢。”
许半怅闻此猛地垂下眼睫,
他很用力,
很用力,
才让自己没有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