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鲜血横流的脸,以及额头处被砸烂的一片皮肤,一度哽住了。
这之后,龙椿便没了表情。
她一把将轻的离奇的韩子毅架到自己背上,而后便背着他跑出了院子。
去往医院的一路上,龙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韩子毅死了,那么自己也会死。
以前的她可从来不会这样想。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可以去喜欢一个人,但要喜欢到为了这个人去死,那也是大可不必。
她活着,是要活她自己的人生。
她还有那么多没吃过没见过没玩过的东西。
何苦为了一个喜欢的人,就放弃了余生所有的美好?
便是没有这个人了,她找别的东西喜欢不就行了?
殉情?
不行不行。
太傻了。
天气太热,南京又潮湿。
傍晚时刻,积攒了一天的热气随着夕阳的余威沸腾起来。
就地将整个南京捂成了一个橘红色的蒸笼。
龙椿没跑两步就流了一身大汗。
汗珠顺着她方才长好的下巴往地上滴,其中有没有眼泪,龙椿自己也不知道。
此时此刻,她只知道一件事。
韩子毅在流血。
流了很多很多血。
她得带他去找大夫。
一刻钟后,龙椿将韩子毅背进了医院。
彼时她慌张的不像个冷静自持的杀手,反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快步奔跑到标着外伤的科室门前,一脚就将那淡绿色的木门踹开,又对着里面的大夫说道。
“撞到头了怎么治?”
两个明显受了惊吓的外伤大夫闻声后。
皆一脸诧异回头看向这位突如其来的高挑女子。
在他们的目光里,眼前的女子穿着一件挺括的纯白短袖衬衣,腿上又是一件浅色的紧身牛仔裤。
如此装扮之下,龙椿身上倒颇有一点青春气息,一时间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当然,如果这白衬衣的胸口没染血的话,就更年轻了。
外伤大夫没敢耽误,略一惊讶后就起身接过了龙椿背上的韩子毅。
他和另一个大夫合力将韩子毅抬到了诊断用的小单人床上。
后又开灯细看了看韩子毅的伤口。
看了半天后,戴着眼镜的年长大夫一挠头。
“这小伤啊,擦点碘伏就好了,皮外伤而已,怎么还昏迷了呢?脑震荡?”
另一个年纪稍小的大夫闻言也低下头去看。
他左摇右摆的围着韩子毅的脑袋转了一圈。
后又一把捏开了韩子毅的嘴,只见他嘴唇发绀,舌下发白,不由疑惑起来。
小大夫一皱眉,忽而又福至心灵的拉起了韩子毅的胳膊,逆着袖子往上一撸。
这一撸之下,便结案了。
“嗐,这人是个吗啡鬼,打这个的都受不住疼,撞个头就给疼昏了,看舌头还有点贫血”
龙椿愣住了:“吗啡?贫血?”
小大夫直起腰来一点头。
“嗯,瞧这身形也是没少打,没事,先住院吧,我们这儿有个专门戒吗啡的德国药,先挂上,看能不能醒”
龙椿不解,却不知该怎么反驳大夫的话。
她整个人都冷了下来,一身热汗经由门外吹进的风一激,竟变得全身湿寒起来。
“吗啡......跟大烟一样吗?打了会死人吗?”她问。
大夫看着她倏而发白的脸色,疑惑她竟然不晓得吗啡的厉害,便详细的为她做起了解说。
“有些人戒大烟的时候会用吗啡,但能戒掉的人不多,转头对吗啡上瘾的人却多,这东西打一阵子死不了人,但时间长了浑身上下就没有个好地方了,稍微磕碰一下就要皮开肉绽,皮开肉绽之后又耐不住疼,而后为了止疼,就又要接着打,至多一半年吧,身子虚透之后也就到时候了,这几年因为这东西死的比抽大烟的还多”
......
夜间,韩子毅躺在医院床上打特效药。
龙椿就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他,等着他苏醒过来。
她有很多话想问他,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在韩子毅输液体的两个小时里,龙椿反复质问了自己很多次。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从未发现过韩子毅的异常。
而今回头望去,他并非是没有破绽。
日渐消瘦的身形,明显疲惫的神情。
以及明明到了夏天,却还一直穿着春秋季的长袖军装,始终不肯脱下。
这么多的破绽,她却未曾留心。
龙椿低下头去,只想,她对他,似乎一直都在索取,从未想过回报。
他给她买衣服,她笑着收下,他给她买小狗,她笑着应下。
她饿了,他就给她带饭来,她病了,他就找人来给她治病。
她把床铺折腾的潦草,他就跟在她屁股后边拾掇。
她没有钱了,就理所当然的问他要。
她死了弟弟妹妹,就想也不想的找他筹谋。
那她呢?
她给过他什么?
钱?关心?细致入微的照顾?
好像都没有。
甚至这几年来他在南京过的什么日子,她都没细问过。
她心下怕自己吃醋,便刻意不去探听他和另一个女人的生活。
说起来,这样做似乎也没错处。
可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把自己感受放在了第一位,
至于韩子毅的处境,她则总是想着,他肯定有他的办法,无需她劳心的。
韩子毅醒来的时候,恰逢龙椿捂着脸坐在床边。
她肩膀抖动着,是在抽泣。
韩子毅低头一看自己被撸起的袖子,以及那上面密密匝匝的针眼,就知道纸已经包不住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