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卷官阅卷的速度十分快,第二天早上结果就出来了。
为了维护考场秩序,众士子排成两列,依次看榜。不远处站着一队官差,凡是看到交头接耳、左顾右盼的考生,他们就会以“扰乱秩序”罪将其带走。
段书瑞排在队伍的中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想到今晚又要在那狭小逼仄的木板床上凑合一宿,他的腰背就开始隐隐作痛。
试判是四场考试中最关键的一场,在吏部铨试中起决定作用。一等、二等一般不授予人,所以三等甲科第一名一般是最好的。乙科为第四等,丙科为第五等。此外为不入等者,不入等者也授官,一般是恶官,即偏远地方官。书判甚差者称之为“蓝缕”,即使守选合格,也要被驳放。
就比如排在他前面的这位仁兄,看了榜单后就一蹶不振,一边按着心口一边颤颤巍巍地走了。段书瑞猜测他要么是不入等者,要么就是“蓝缕”。
他向前一步,目光在榜单上梭巡。由于他是从后往前看的,所以多花了些时间。当他来到第一张榜单前时,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三等甲科第一名!
勉强克制住激动的心情,他迈着自信从容的步伐从右手边离开,心道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见考官就不好了。
一到戌时,他早早地就将木板拼接成木板床。他从考篮里翻出两团棉花塞入耳朵,便熄烛就寝了。
这一觉睡得挺香,一觉醒来,外面虽然还是雾蒙蒙的,但似乎开始升温了。
到了时辰后,来了一队官差将他们依次领出去——“身”“言”两科考试在一间单独的考棚里进行。
段书瑞趁着候场的间隙,拿出铜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嗯,看上去还算得体。
“三等甲科第一名——段书瑞!”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到,他赶忙举手示意,跟着一名官差进入考棚。
刚进屋光线有一些昏暗,但走到里屋光线陡然增强。屋内摆放了大大小小数十盏灯,将原本昏暗的室内照得宛若白昼一样。七位考官呈四方之势将他包围起来,他脊背一僵,感觉自己就像那等候行审的犯人,危在旦夕。
冷静,冷静。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他挺直脊背,镇定地向几位考官拱手行礼:“几位大人好。”几位考官看到他是个知礼数的,纷纷点头。
不过这种被围观的感觉真的很诡异,其中两位坐得近的考官看了他几眼后开始窃窃私语,仿佛他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而这他们正商量着要将这条鱼做成红烧鱼还是水煮鱼。
“这位士子,你且过来。”正前方的一位考官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
段书瑞应了一声后走了过去。只见那位考官的桌案上放了一把石锁,他示意段书瑞将其抬起来。
段书瑞在武馆里锻炼了好长一段时间,区区石锁,怎么会难倒他?不过他惦记着自己的右手刚痊愈没多久,还是收了几成力,用了六成力将石锁稳稳地抬起来,抬到胸口的位置。
这位考官露出满意的微笑:“可以了,放下吧。”
这时,坐在东北角的一位考官又发话了:“你到我这边来。”
段书瑞心里暗叹一声。他轻轻放下石锁,又依言走到这位考官面前。
这位考官端着桌上的烛台站了起来,将烛光凑近他的面庞。看到那跳动着的烛火,段书瑞心下一惊,但他的面上仍然保持着镇定,甚至还向这位考官微微一笑。
考官借着烛火近距离观察他,见面前这人剑眉入鬓,眼如点漆,只脸色略显苍白,不过考试的确耗费心力,也是情有可原。他端着烛台围绕着段书瑞走了一圈,段书瑞心里颇为烦躁,但面上仍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咳咳!”方才让他抬石锁的考官轻咳两声,还在端详他的考官不由得手一抖,赶忙端着烛台回到座位上。
“‘身’这一科你通过了,接下来该考察‘言’了。”说着,他摆摆手,一旁的小官连忙奉上一堆卷轴。他从中挑出一本,隔空抛给段书瑞。
“把这卷轴上的内容读一遍。”
段书瑞展开卷轴,心中暗暗叫苦。这上面的文章冗长不说,还有许多生僻字。
不过他小时候可是参加过“汉字听写大会”的,还拿了全国三等奖,区区生僻字,还难不倒他。而且“言”这一科,考察的是考生是否语言流利,说话清楚。他必须吐字清晰,停顿得当才行。
段书瑞答了一声“是”,便双手捧着卷轴读起来。
这是一篇判词,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出自于白乐天的《百道判》。
他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众考官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西北角的一位考官说道:“接下来我们会依次向你提问,你准备好了么?”
段书瑞垂下双手,平静地说道:“学生准备好了,各位大人请吧。”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里,众考官对他展开了一系列盘问。段书瑞回答着,心里庆幸着自己有陈斯年这个外援——他早已将可能遇到的问题整理到纸上,派人交给自己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成亲了吗,家中可有妻室?”
饶是段书瑞有再高的涵养,此时也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但是他知道一些考官为了刁难考生无所不用其极,于是恭敬答道:“回大人,学生尚未婚配,也并未娶亲。”
提问的考官满意地点头:“行了,我们的问题都问完了。你可以出去了。”
段书瑞躬身行礼后慢慢退了出去,他陡然接触到室外的光线,看到那从厚厚云层中探出脑袋的太阳,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终于结束了,明天早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