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神色温和地问了句:“什么时候来的?”
玉奴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六姑娘忽然停下脚步,跟在后面的玉奴,差一点就撞到了六姑娘的后背,“玉奴,你什么时候,一问三不知了?”
她的语气中,没有一点责备,神色也没有半分变化。
但,玉奴偏偏听出了几分,平淡的话语中,隐藏的失望。
她从小跟着六姑娘长大,她对六姑娘的脾气,还是有几分了解。
六姑娘看着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也不对什么事情都不争不抢。暗里,六姑娘却是个分毫不能出错,做事考虑周全的人。
她能容忍她一次两次出错,完全是看在她从小伺候她的情分上。
若是换成了旁人……
玉奴不敢往下想,生生打了个冷战,慌忙跪下赔礼:“奴婢错了,请姑娘责罚。”
六姑娘叹息一声:“罢了。”
她转身往外走:“玉竹和我去吧,你今日就留在家里,帮我照顾着院子吧。”
“是,”玉奴红着眼眶站起来,站在院子里,看着李姑娘带着玉竹出去了。
“姑娘。”
去芙蓉院的路上,玉竹和李姑娘说话:
“您何必要罚玉奴姐姐?”
“这事,她是真的不知道。”
府上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未必都事事知情。
总有疏忽的地方。
“她是我身边的大丫头,这府上一草一木,她都应该清楚。而不是我问了,她的回答是不知道。”
这才是让六姑娘生气的地方。
这府上想要攀附巴结的人很多,只要她稍稍留意些,就不会出现今日的纰漏。
玉竹有心替玉奴说情可说来说去,也只是干巴巴的一句:“兴许,玉奴姐姐一时忙忘了,所以,所以,”
“你不必在为她解释了。”
六姑娘目视前方,脚下不见丝毫凌乱:
“她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了。”
“她啊,最近飘了。”
是啊,是掌家姑娘身边最得脸的大丫头。底下的人敬着、怕着,又巴结着。
让玉奴的心境都有了巨大的变化。
如今,她借机用这事提醒提醒她,也是好的。
顿了顿,她又问道:“你呢?”
玉竹:“奴婢倒是知道一点。”
六姑娘:“说说看。”
玉竹:“听说,这位姑娘是太太的养女。太太将她藏在了正院的小厨房里,旁人都以为是府上稍微有点姿色的婢女。”
六姑娘眸色一沉:“还有吗?”
玉竹摇了摇头:“时间太短,其他的还没打听出来。”
只是一瞬间,六姑娘的神色便又恢复如初,“这件事,到此为止。”
“为什么?”
“这个所谓的养女,要么,是专门给大哥准备。要么,是按照父亲的喜好,专门养出来的。这个养女,有点意思。”
六姑娘冷笑。
在大哥的身边安插一个女子,既不显眼,也不碍眼,还能帮着母亲监视大哥,以及大哥后院的女人。
在父亲身边安插一个这样的女子,不仅能分得父亲的宠爱,还能拉起妾室之间的明争暗斗。到时,母亲坐收渔翁之利。
母亲步步为营,她要插一手,毁了母亲的计划,那便是不知好歹了。
玉竹叶似乎是明白了六姑娘话中的意思,应了一声:“是,”便沉默地跟着六姑娘去了芙蓉院。
虽说这天气不是很热,可坐在芙蓉院正厅的管事们,热的身上都是汗,湿哒哒地黏在身上,特别难受。
“这六姑娘什么时候来啊?”
有人热的吭哧吭哧,实在是受不住了,用袖子扇了几下。
“应该快了吧?”
坐在门口,朝着外面张望着的人,面色发沉,对六姑娘的迟到,非常不满。
又过了会儿,六姑娘才姗姗来迟:“我今日有事绊住了脚,来的晚了些。让各位管事的久等了。”
六姑娘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正位上,接受了各位管事给他行礼:“见过六姑娘。”
“你们好。”
六姑娘说:
“众位管事请坐。”
众位管事依次落座。
“想必,姑娘已经看过了我们送过来的账本了。”
坐在离六姑娘最近的那位管事,先开口说话:
“不知道,六姑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需要我们解答的。”
六姑娘喝了口茶,而后用帕子压了压唇角,“敢问,先生贵姓?”
男人道:“免贵姓宋,是江南谢记布庄的掌柜。”
六姑娘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我昨晚,刚好看到了布庄的账本,有一事不明,需要您来解惑。”
宋掌柜:“姑娘请说。”
六姑娘从春桃捧着的账本中,挑出了布庄的账本,随意翻了两页:
“我看这上面写着,今年二月份,江南暴雪,导致布匹积压。布庄在二月份入账,不过千两。”
“可是,我翻看了朝堂上管着记录各地天气的册子,并未发现江南暴雪一事。”
“而且。”
六姑娘又把其余几本账册拿过来,摊开了在几位管事面前。
指着写在同一处,却在不同页的记录内容,
“这里记载的二月,这里记载的是三月,而这里,写的是去岁十月和十二月。”
“江南、岭南都下了雪。”
“可这朝廷记录天气的月份中,江南和岭南,天干物燥,什么事情都没有。”
六姑娘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你们想要说,店里的生意不好,但也要寻个别的理由才是。”
“何苦,让茶室、食肆、酒坊,都用一样的借口呢?”
眼见他们自己编织的借口,已经被六姑娘戳破,几个人的脸上并不见慌张,“姑娘觉得,我们故意这么写,是为了做出那等昧下银子的事情来?亦或者,是觉得我们做了两个账本,故意糊弄姑娘。”
他语气沉了下去,似乎是夹杂着了许多的不满和质问。
六姑娘轻笑:“我从未这么想过。几位管事,都是府上的老人。从老太爷在时,就帮着打理铺子了。对于几位管事,父亲信得过,那我便信得过。”
听到六姑娘这么说,几个人悬着的心便落下了,“这上面写的事情,都是真的。”
坐在宋管事身侧,脸上满是络腮胡子,说话特别大声的中年男人,高声说道:“这几年,江南那边确实频发天灾。但不知为何,朝廷这边却一直粉饰太平。”
庙堂上的事情,不是他们几个平民百姓能够想明白。
“听闻,江南知州上了许多折子,都杳无音信。”
他随口提了一句。
六姑娘却入了耳。
忽然想到了,晗哥儿昨日说的,他们写了许多文章。但文章的内容大多是关于今上制定的国策。
那这国策上,有没有可能是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