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送给冼锐的,正好是这一种石榴。
不知他发现的时候,他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怎样的心情?
小王和小李,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列车上的张姐,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原来,她真的是,自己没有修炼好,而不自知。
另外,本地还出产一种石榴。
就是它在很小的时候,籽就会很红,就会炸开,也不值钱。
就像她那些自己早恋,然后嫁了人,或者是被家里早早嫁人的同学。
看来,本地的石榴,都是没有修炼好的。
她所说的,有着晶莹剔透的内心的石榴,每一个都拿得出手的,那是靠近攀枝花,一个叫会理的县里生产的,价格相差十倍。
西昌城里所卖的,她第一次送给冼锐的,就是那一种。
这一天,她又熬到了2点多。同样又是失眠,但是却没有了梦。
接下来的许多天,只要一动笔,她就必须吃东西,瓜子,花生,石榴,苹果梨子什么都能吃,而且一吃就是一大堆。
她虽然很不喜欢遇到那种又大又白又苦涩的石榴,但她还是要去把它打开。万一,运气好呢?
再说,她也必须承认自己的空白,她也必须接受自己的空白。
她通常是左手拿吃的,右手握笔,边吃边写。左边食物,右边壳,中间才是纸笔和人。
时间无比珍贵与紧迫,她每天都要在那张桌子前,坐上十七八个小时。
她几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冼锐,忘记了一切。
但是,她还是害怕别人谈到昆明。一听到昆明两个字,她的心就紧缩,就会不由自主地去联想。
幸好她出门不多,只有在放风的时候偶尔出去走走。
而且,小镇上去过昆明的人,也不多。
她已经担心过了很多次了,但是也就只是听到过了一次。
半个月之后,她从一堆瓜子壳,花生壳,石榴皮,苹果皮中,艰难地站了起来。
今天她很高兴,她的初稿终于出炉了,大概有30万字左右。
先不管质量如何,总之是写完了,她很高兴,恨不得放开喉咙唱一曲《川江号子》,那种纤夫唱的歌。
同时,她也有几分担忧和不安,害怕这条小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自己这日日夜夜的苦熬,做的是全部都是一些无用功。
但担忧之后,她又有几分自信,她自信这一部比她的第一部写得好很多,即便不能够被采用,对她也是一种提高。
她很会左右逢源,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她并没有那么偏执的。
就在这一天,邮递员送来了广州男孩沉甸甸的来信。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矛盾,连忙跑到房间里去对着镜子照。
镜中的自己,简直令人大失所望。
由于连日连夜的苦坐苦熬,眼睛又红又肿又无光泽,皮肤憔悴且呈菜色,无精打采,完全没有了往日健康的红色与灵动的眼神。
浑身臃肿。不知是坐肿的,还是她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吃胖了?
吃胖了,吃这么胖了!不就是,才坐了半个月吗?
湘潇觉得不可思议,她羞愧得无脸见人,于是她给自己放了假,用柴火烧了热水洗头洗澡。
洗头的时候,她的头发一大把,一大把地掉在盆子里那晶亮透明的水中,将满满的一盆淡水染成了浓黑。
一夕是百年。
这个,不但是一句定情的话,更是一个女孩子的青春。难道,这就是女孩子飞逝的青春吗?
她有些悲哀,她开始对着镜子上妆,她想挽回一些这些日子以来,如水飞逝的青春。
然而她没有能够,她终于不再努力,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了门,她在寻找着阳光。
只有小镇上的理发店里才有电吹风,她准备用阳光和风把湿漉漉的头发晒干吹干。
头发干了以后,她又回到了屋子里,只是她的心里很平静。
因为她不但接受过阳光的沐浴,同时她也是接受过风吹日晒的人了。
在她的身旁,放着那把被冼锐折磨得变了形的粉红色梳子和他送给她的《野渡》。
扉页上已被她题了:
“为何你曾经说,
你永远不离开我,
换来的却是你的冷漠,
难道我的柔情也会错,
为何你不对我说,
你其实不在乎我,
难道你的真心也会错?”
这是毛宁的一支歌。那是她在漫长的两个月的等待时写上去的。
而现在,她一把把它撕了。而现在,她却并不这么认为了。
现在她懂得了,他们的问题,不是那一点点的真不真心的问题。
是很难讲很难讲,很深奥很深奥的问题,是他们俩都太年轻了,都处理不好的问题。
一分真心远远不够,至少得有十二分才勉勉强强能够。
“假如你以后遇上了比我好的,你会怎么办?”在w宾馆时,冼锐曾这样问她。
“那要看你怎么对我……只可惜他晚来了一步。”她曾这样回答冼锐。
而现在,物是人非。
有她在的时候,他不好去找别的女孩子。而现在,她已经不在他的身旁了,他可以“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了”。
她粗粗地翻完了《野渡》,却牢牢实实地记下了这两句韦应物的诗。
父亲总是希望她通过自己的努力,往上发展。
而且父亲也总是在加班,也没有时间,带着她和周围的亲戚和朋友过深过密地打交道。
而母亲又是独生子女,她的生活太封闭,太简单了,结果就是往上够不到,往下融入不了。
她跟她的同学不一样。他们有着复杂的,难缠的七姑八婆,他们的生活,本身就是通俗小说里的俗世的生活。
他们不但自己过着俗世的生活,而且他们也很喜欢模仿影视与书籍里的俗世的生活。
但是好处也是有的,那就是她随时随地都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很好的观察者。
虽然她可以背诵很多立意高远,语言精炼的古诗词,却不曾去精读过任何一本小说,无论是通俗的,还是名着。
她甚至都还来不及明白,如果父母不能在生活上教导她,那么,那些细节的描绘,就是能够指导她的唯一的途径了。
并且,万变不离其宗,以不变应万变,永远都不会过时。
并且,要生活,要处世,就必须落到实处,落到那一件又一件地处理事情上去。
就在昨天夜里,她甚至恍恍惚惚地听到了,他搂着另外一个女孩子讲她。
只听他说:“我认识一个很纯很纯的女孩子,我们刚刚分了手……”
“只有秃鹫才碰死肉!”她在心里叫道,“是雄鹰,怎么也要抓住一只活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