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穿过墓园,带着一丝潮湿的寒意。
我裹紧了外套,缓步走向那熟悉的墓碑。
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冷冰冰的石面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每次站在这里,我都能感觉到胸口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痛苦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她还在哭。
那凄厉的哭声从家里传出来,穿透墙壁,盘旋在空旷的夜色之中,像是指甲划过玻璃,让人头皮发麻。
我不知道邻居们是否听到了,或许他们听到了却假装没听到,或许他们根本就听不见。
只有我能听到,只有我每晚都在这样的哭声中惊醒,心脏狂跳,冷汗涔涔。
最开始,我还会冲进她的房间,推开门,打开灯,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可她的房间空荡荡的,床铺整洁得像是从来没人睡过。
所有的玩具依然摆在原处,洋娃娃的黑色眼睛无声地望着我,仿佛在嘲笑我的徒劳。
我尝试关上门、堵住耳朵、播放音乐,甚至吞下安眠药让自己昏沉入睡,但这一切都没用。
哭声依旧,每晚都会准时响起,像是有人把时间设定好了一样。
我知道,她回来了。
但她为什么要哭呢?
她在怪我吗?
怪我没有保护好她,怪我没能在那场意外中拉住她,怪我让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泥土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能一次又一次来到墓园,站在她的墓碑前,低声哀求:“求你了,别哭了,爸爸在这里,爸爸一直在这里……”
可她从不回应。
那天晚上,哭声变了。
以往,她只是哭,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无助而悲伤。
可那一夜,她的哭声里多了一种奇怪的东西——愤怒。
那种情绪太过强烈,以至于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像是有无形的手掐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猛地坐起身,房间里漆黑一片,可我能感觉到——她在。
她就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凝视着我。
我的后背开始冒汗,手指颤抖着伸向床头灯的开关。
“咔哒”一声,昏黄的灯光亮起,房间里却什么都没有。
窗帘被夜风轻轻吹动,桌上的书籍一如往常地整齐摆放,衣柜的门关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异样。
可哭声没有消失。
它变得更近了,就在我的耳边。
我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床的另一侧——她站在那里,穿着她出事那天的白色连衣裙,赤着脚,眼眶深陷,苍白的小脸上布满泪痕。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哭声就从她的喉咙里不断涌出,却没有丝毫人类该有的起伏,像是一台坏掉的录音机,不断重复着。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我想叫她的名字,可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向我靠近,眼里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溅起诡异的水花。
“爸爸……”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不像是她本来的嗓音,像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透着无法形容的怨恨。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是……是爸爸不好……”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开口,声音颤抖得不像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没有停下,仍然一步一步向我靠近,脸上的表情却变了。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那笑容不像是孩子该有的,嘴角裂得过分,眼睛里流露出的不是天真的依赖,而是彻骨的阴冷。
“你为什么……”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嘴唇开合,轻轻吐出几个字。
“为什么还活着?”
我的心脏猛地收缩,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
我终于明白,她不是在哭泣,她是在控诉,在质问,在憎恨——她恨我为什么还能活着,恨我为什么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而她却只能被埋葬在冰冷的墓穴里,与黑暗为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的牙齿打战,几乎咬破了舌尖,“爸爸一直很想你,爸爸——”
她突然扑过来,冰冷的小手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瞪大眼睛,指甲死死扣进床单里,喉咙里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她的力气出奇的大,指尖冰凉如铁,像是要将我的喉管彻底捏碎。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胸腔剧烈起伏,意识一点点涣散……
一声熟悉的钟声在空气中响起。
“当——当——当——”
午夜了。
她的身体猛地僵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松开手,后退了一步,眼神变得迷茫又痛苦。
我的肺部终于重新灌入空气,剧烈地咳嗽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她只是低下头,缓缓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蜷缩在床上,浑身颤抖,喉咙火辣辣地疼。
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不知道这场噩梦是否真的结束。
但我知道,她不会停下。
她的哭声,依旧在夜色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