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空旷的接待厅，四周没有任何装饰，墙面皆为白色光面构造，地面漂浮着如水般轻盈的感应丝线，随着韩逸脚步微微颤动。
一道身穿墨灰制服的年轻人正站在厅中央，朝他颔首：
“韩冷先生，灵犀子大人目前尚在闭关，由我先与您简要沟通。”
韩逸瞥了男人一眼：“他邀请我来聊合作，怎么自己不出的了。”
那人沉声道：“灵犀子大人工作繁忙，过往接纳的合作者，也少有人能亲自面见灵犀子大人，希望您理解。”
话落，他伸手引导韩逸落座，但韩逸却没有坐下，只是淡淡问道：
“我不理解，既然这样，告诉他我走了。”
那接待人手一顿，面上虽无变化，但语气低了一分：“这……韩先生稍等。”
话音刚落，厅顶一枚水晶意识节点轻轻亮起，一道平稳如线的男声从四面八方缓缓响起：“韩冷小友留步，赵岩，带贵客进来吧。”
“是，灵犀子大人。”男人点点头，一挥手，光芒闪过。
厅中央的地板悄然下沉，露出一条向下延展的弧形通道。
韩逸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终于肯现身了。”
抬步迈入光纹之路，一直往里走，通道尽头，是一间近乎没有重力的圆形静室。
四壁由流动意识丝线构成，像是某种柔性的精神金属，悬挂在空中的装饰如水母般轻飘，层层折光，将人的身影扭曲成诡异的重影。
那张简约而无椅背的黑曜圆桌后，坐着一道身影。
身形修长，灰色长袍在灯光下微微泛光，手指修长，正无声地拨弄着桌上一枚虚空菇切片。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转头，只是随手一抛，那虚空菇切片仿佛听命的蛇一般，在他掌心灵动扭曲，按照他的想法，随心所欲变幻。
“韩逸小友，坐吧。”他开口，声音低而清淡，像是随口说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韩逸心头一震，并未动，也未说话，眼神淡淡落在对方手中虚空菇上。
“灵犀子前辈知道我是谁？”韩逸的声音不疾不徐。
“当然，”那人微微一笑，终于抬头，露出一张过分清隽的脸庞，眼神却如镜中冰河，没有丝毫涟漪，“你能瞒过贺修远，还是我在背后替你打得掩护，不然就你那套的身份，早就被人查个底掉了。”
他终于将虚空菇放下，五指交叠，平静道：“他到底选中了一个怎样的‘异数’。”
“确认完了？”韩逸问，不用想也知道，灵犀子口中的“他”指的就是子不语。
灵犀子并不接话，反而自顾自地道：“击败徐天云，从培养皿中逃出，惊艳炽夜学宫，潜入源拍卖会，提取出无瑕意识，被桉烨亲自召见，当众对抗天野元与布鲁诺两大高级势力……果然不是一般人。”
韩逸轻轻吐出一口气：“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灵犀子目光微动，语气却依旧温淡：“只是个习惯——我对所有可能撼动格局的人……都保留戒心。”
灵犀子忽然露出一点点笑意，“好了，回到正题，我想和你合作。”
韩逸没答，眼中却泛起几丝光芒：“我手里有什么值得你灵犀造物社亲自谈合作？”
灵犀子淡淡道：“那虚空菇，是你加工的吧？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能造出这么高强度的虚空能量物质。”
韩逸挑了挑眉，“那是我老师的本事。”
“那位梦呓级强者？我的确没见过。”灵犀子语气依旧平缓，“没关系，我不需要你的秘密，只要你提供货源，价格是正常市价的两倍。”
韩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早在来之前他就像料想到了这一幕，然而他虽然缺钱，可相比起钱，他还有更想得到的东西。
“钱就正常算吧。”他说，“我想知道两条消息。”
“关于神明的所在，还有……”他目光微敛，语气微沉，“我父母的消息。”
灵犀子似乎并不意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我不能说，这点桉烨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
韩逸却只是反问：“是吗？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桉烨前辈倒是告诉我了不少事情，灵犀子前辈要是没事的话，晚辈就先走了。”
两人目光交错。
沉默在这间房间里，宛如一场无声的意识博弈。
灵犀子手中动作停止，敛起了眼中所有波澜，沉默地盯着韩逸，仿佛在等待他开口。
可韩逸却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轻轻着转身，毫不在意地离开。
灵犀子缓缓开口，语气似乎比刚才更冷了一分：
“这世上，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韩逸抬眼看他，眸光平淡，“可对我来说，不知道，就永远不心安。”
灵犀子盯着他，似欲讥笑，却终究没开口。
良久，他才吐出一句：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告诉你？”
韩逸却忽然轻笑了一声，抬手拨弄起自己腕间的通讯器，似是漫不经心地说：
“就像我刚才说的，桉烨前辈已经告诉了我一些东西，你们就算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
灵犀子的眼神，终于在这一刻微不可察地一缩。
韩逸看在眼里，心中已了然。
他没有继续添油加醋，只是靠在那里，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
沉默如绷紧的丝弦拉满了整间屋子。
终于，灵犀子缓缓合上掌中的星丝，语气变得极轻，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疲惫与沉重：“你父母的事，不该我说，至于神明，我可以给你讲讲。”
韩逸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灵犀子。
只见他缓缓站起，走向一面沉静如镜的金属墙面，抬手，落指。
金属墙无声流转，一幕星图般的光影在面前浮现，如某种早已熄灭的旧世界记忆，低沉的嗓音随之响起：
“你既然想问神明的所在，那看来你已经相信神明确实存在了。”
“可是你知道吗，祂们与人类的关系，像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彼此相依，却彼此看不见。”
“意识，是连接这两面的唯一桥梁——信则有，不信则无。”
韩逸微微蹙眉，认真听着。
“后来，”灵犀子缓缓转头，“意识者出现了。”
“他们的感知，突破了常规，逐渐窥见硬币的另一面……也因此，神明首次‘被看见’。”
“人类直视神明，神明也直视人类——”
“而这一眼，打破了某种存在的‘边界’。”
他的语气冷冽，仿佛低吟梦魇。
“那些曾‘不可言说’的东西，开始渗透现实。”
“人类想触碰神明，神明也开始想走进人间。”
“而后，一场灾祸爆发。”
“所有曾‘越界’的意识者，不是疯癫，就是消失。”
“再往后的历史……就没人记得了。”
韩逸缓缓开口：“所以，神明就此消亡了？”
灵犀子没答。
他只是抬手，手指一点，星图倏地转变。
一个熟悉的区域浮现而出，韩逸一眼便认出——那是无尽黄昏，被管理局全面封锁的危险地带。
“现在——智识之都的所有势力，都在问你这个问题。”
“而答案……”
他没说完，只是那抬起的手指，最终落在那片被黑雾笼罩的区域之上，缓缓按下。
“……都在那里面。”
“你问‘现在还有没有’，‘在哪里’。”
“所有的‘可能’，都在那里。”
“可惜它被封了，彻底，绝对，不可触碰。”
韩逸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前辈这说了等于没说。”
“年轻人，别着急。”
灵犀子笑了笑，轻轻摇头道：“神明也不外乎是意识，既然是就分很多种，所谓的超意识区域，有个别称——神之遗迹。”
神之遗迹？！韩逸瞳孔一缩，超意识区域、赤潮、神明竟然真有关联。
“每年的学院联赛，除了利益使然，其实也是为了探寻神明所在。”他收回手，重新坐下，目光深沉如夜，“今年的举办的地点，传闻曾是‘梦界’的入口之一。”
韩逸愕然，眼底惊涛骇浪，却并未失态，没想到学院联赛竟然还有这层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