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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山精女人 > 第93章 炎凉世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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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子和二妞种完了院子里的苞米,坐在窗下怅怅地望着暮春暮色。

二妞:“华子哥,你说咱们这屯儿真的要闹饥荒?”

华子:“别担心,就算闹饥荒也饿不着咱哥们儿。我就是觉得太可惜,这么好的地方,竟然被你那些舅舅搞得乱七八糟。”

大妞和米雪晴骑着自行车进了院子。米雪晴说:“我爹说,一个生产队撂荒那么多地,再伺候不上非闹饥荒。华子,还是我爸当队长好吧。”

华子:“当然好。也累的兄弟两年没怎么看医书,有点时间就看儒家法家水浒传了。想想都对不起我爷爷。”

二妞:“华子哥,当年爷爷在山里也闹过饥荒么?”

华子想了想竟然笑了:“还真闹过饥荒,不过不是天灾也是人祸。也是个损种做了当家人,搞得整个大关东都挨饿。尤其是城里!有个词儿叫饿殍遍野,就是说那时候。呵呵,那个损种跟你大舅还真有点像。”

二妞:“也姓康么?”

华子:“不姓康,姓张。张小六子!这小子长个猪脑子,受蒋介石和小日本鬼子挑唆,跟苏联大鼻子打起来了。结果被人家揍得鼻青脸肿,死了好几万人,还把黑瞎子岛丢了!”

二妞:“那是够完犊子的。要是爷爷当家绝不会败给苏联大鼻子!”

华子:“爷爷跟我一样,绝不当官儿。那时候挨饿的也不是当官儿的,都是老百姓。那年本来就干旱欠收,这个小六子又发疯似的收黄豆……”

米雪晴:“他打败仗,老百姓欠收,他收黄豆干什么?”

华子:“这小子打了败仗,不赖自己没脑子没能耐,不赖他的官兵都是猪一样的废物。偏说自己的武器不行,要拿大豆跟德国人换机枪大炮。我爷爷在山里不知道,城里人饿死老多了。开始跟我爷爷离婚那个奶奶,爷爷再晚去一天,就在货栈里饿死了。”

米雪晴:“爷爷可真了不起。都离婚了,还能仗义相救。”

华子:“那个叫江翩儿的奶奶也很了不起,为了救屯子里人,被小日本儿用刺刀捅死了。”

啊!这回连闷头看书的柳青青都惊叫起来。

柳二妞:“那就是她也嫁给爷爷当奶奶了?”

“没有。爷爷心里一直装着奶奶。再说,战乱四起,到处都是胡子,还敢娶媳妇生孩子?爷爷说,那时候他的第一件事儿是疗饥,其次才是疗病。你想肚子都吃不饱,哪里有钱治病?我太爷就位一口吃的,连亲儿子都不肯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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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又跟着华凌霄的故事,回到了半个世纪以前的峥嵘岁月……

出了正月马振邦把王豆包的闺女王二兰娶过门,华龙飞就带着他们新婚小两口儿一起离开马帮窝棚,出山头集,往宽城去。这次他们是一骑一车三个人,一对年轻夫妇。

这次他们不走荒山野径,只走城镇偏多的官道。华龙飞也没带他的医杖肯包皮箱,只在腰里别了一把盒子炮。马车上除了两个女人,还有两包华龙飞收购的,已经炮制切片的药材。还有两个装着蘑菇木耳榛子松子的两个小口袋,其余都是给侯振坤饭庄带的粮食。

到了松化镇,住进一家大院旅店,华龙飞和马振邦才知道他们忽略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干粮。

从正月开始,关东各地粮价飞涨,尤其是黄豆,一粒难求。本来还能称作钱的奉票儿,现在人见人厌!

华龙飞花了八十元奉票才买来四碗高粱米饭。

张学良打不过苏联人,不怪自己愚蠢无能,不怪自己的军队素质战力不行,他怪自己的装备太差!

所以痛定思痛,下血本儿从德国购买大批量的军事装备,包括重炮坦克、飞机!这比他爹张作霖还疯狂,几乎赌上了整个东北!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张学良掌握的海军达到二十一艘舰艇。空军五个航空编队,三百多架飞机!

从张作霖那个时代就有用大豆换军备的先例,张学良有过之无不及。不但大豆,高粱苞米谷子小麦都用奉天票儿收上来,拿出去换军备。

一时间粮价暴涨,奉天票儿简直成了擦屁股纸。

这时候的奉天票好歹还能流通,两年以后奉天票彻底沦为了笸箩票。花花绿绿的钞票都被老太太们泡软后塑成小笸箩,用来装旱烟,装针线。

吃了一碗高粱米饭王二兰说:“三儿,你不要用高粱烧酒么?什么酒能卖到二十块钱一碗?”

华龙飞:“可不敢糟蹋粮食了。年前还是大丰收,过年一觉醒来成了荒年了。真不知道瘸侯的饭店怎么开张啊。”

马振邦:“我俩从小要饭,第一次吃饱还是你给的包子。那时我就发誓一定多种粮食,这辈子不挨饿。他说当厨子也不挨饿,这会咱们看看去。”

江翩儿:“早知道这样咱们带点高粱米好了。”

华龙飞:“粮食这么金贵,带不得。就算招不来胡子,也过不去官军的卡子。”

出了松化镇,一直走到一个叫刘家窝堡的小屯儿,华龙飞才花了一块大洋买了五斤高粱米。就借他们家的锅灶,做成高粱米饭再团成饭团子带上才继续上路。

进了宽城东门,马车上了二匡街华龙飞和马振邦都感觉不对劲了,没看见一个他们最熟悉的花子行!华龙飞在车辕子上插上了一面白色三角旗子,旗子的黑圈里写着一个大大的药字。

一直来到四横街与东斜街的交汇处,华兴堂的大门口儿。

院门依然敞开着,却不见一个人影儿。昔日窗前的修鞋匠、剃头匠不见了,连门口的要饭花子也不见了。

华龙飞带着江翩儿带着山货口袋走进医药厅,药架子药柜跟前没人,还摆着那四盒铁皮人丹。

华子兴佝偻在医案前的椅子上,在打瞌睡。

华龙飞和江翩儿上前鞠躬:“爹!”

华子兴睁开浑浊的眼睛:“你来啦。不是时候啊,没吃的。”

大巴豆听见人说话声从候诊室那边走出来:“呵呵,是三儿回来啦?怎么样,山里的日子不好过吧?”她依然油头粉面,盘头穿着旗袍。大白脸的肌肉软塌塌的耷拉到下巴底下。

华龙飞:“还凑合。能吃得饱。”

大巴豆:“那是啊,山里能打猎,还有冻蘑菇木耳什么的。人要饿了啥都能吃。”

华龙飞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最惨的是瘸侯,三间门脸儿的瘸侯饭庄,门大敞开着,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大厅的餐桌上。

看见华龙飞和马振邦勉强说了声:“王八犊子,才来呀。”

他已经饿的起不来了,偌大的饭庄前前后后,连一颗白菜叶都找不到。华龙飞弄了一碗凉水,给他喂下去一个饭团子,他才有力气说话。

去年冬天的宽城,冬月之前,粮食很好买也很便宜。可是冬月末,突然一粒粮食都进不来了。人们毫无准备,都以为苏联人打过来了。没过几天才听说,四野乡村粮食都被当兵的拿大捆奉天票儿买走了。宽城里,粮食一日三涨,一斤高粱米都得拿整麻袋奉票儿去买。

瘸侯的饭庄好歹将就到过年,过了年他再也支撑不起来了。他一个人好歹半死不活地支撑到现在。

说良心话,以现在的宽城,花大头钱买粮食,就是华龙飞也很难维持下去。瘸侯饭庄不能再开下去,带来的这些粮食只够他自己吃的。

这时就看出,买卖家活得不如叫花子。城里的叫花子有一天要不到吃的马上换地方,宽城的叫花子都换地方到嫩江北岸找活路去了。

华龙飞让江翩儿马振邦在瘸侯饭庄等着,他一个人赶着马车,拉着药材走了。

华龙飞的马车再次转到了四横街和东斜街的交汇处,华兴堂的斜对面,大东亚医馆。

马车停下,出来应门的却是松本清一,这个骗子根本没有离开。

华龙飞也没搭理他,径直往里走。司徒慧风采依旧,冷艳孤傲地坐在医案前。一见来人是华龙飞,顿时变得笑靥如花:“三儿,你回来啦!”

北山晴子也从楼上下来,鞠躬致意,问好请坐。

华龙飞问候了司徒慧,随后说道:“我这次来是特意给你送药材的。”

司徒慧:“呵呵,你选购炮制的药材一定错不了。一共得多少钱?”

华龙飞没做正面回答:“现在宽城奉天都在闹饥荒,你怎么样?”

司徒慧:“我很好啊。看我像挨饿的么?我们这里的粮食都是从旅顺特别调运过来的。只供应日本籍侨民。”

说到此处,华龙飞不由得想起了金大赖和何松苓。小六子搞得天怒人怨,小日本儿却是虎视眈眈,运足了气力,做足了准备,要吃人了。

华龙飞想了想才说:“师姐,两麻袋道地药材,都是我亲手炮制的。能不能换点粮食?”

北山晴子说话了:“对不起龙飞先生。我们的粮食受本地领事馆监控,您要是饿了,我们宽带您大米白面。可是,一粒米饭、一个馒头都不能带出去。否则的话,我们不但得挨饿,还得接受处罚。”

华龙飞一皱眉,站起身:“哦,那就罢了。”

司徒慧:“三儿,我上楼给你准备饭菜。”

华龙飞:“不必了,我们天黑之前还得出城往回去。”

司徒慧:“可是那些药材……”

“不卖了。师姐好自为之!”

华龙飞出门上车,扬鞭打马,驱车而去。

司徒慧看着远去的小师弟,心如刀绞。她太了解华龙飞的脾气了,现在你就算给他包饺子,他也绝不会多看一眼。他一旦钻进大山,就算近在咫尺,也如同远隔天涯。

华龙飞本打算把车上的药材送给司徒慧,可是一听说日本人,一怒之下扬长而去。大东亚医馆不能再给他们药材,华兴堂已经今非昔比,他赶着马车去了百川山货栈。

可是进了店门,把华龙飞惊呆了!江翩儿半躺在货柜前的木板上,脸色青灰,有气无力。

“翩儿姐,你这是怎么啦?”

江翩儿:“三儿,没想到要死了还能见到你。你真是个好男人啊。”

华龙飞:“什么死呀活的,你是饿的吧?我不是给你……”

江翩儿:“多少钱也没不到粮食,姐要饿死了。”

华龙飞:“胡扯吧你?那么多大洋买不到一斤粮食?”

江翩儿:“我爹拿出一百去买苞米面儿,出城没多远就被抢了。”

“江叔呢?”

“吊死了。”

华龙飞把江翩儿抱上马车,去了瘸侯饭庄。喝了一碗苞米面糊糊,她脸上才恢复血色。

江百川自以为是老江湖,拿着女儿给的一百大洋,买了两麻袋高粱米。可是走到黄龙镇,眼看进城了,被一群人给抢个精光。回到山货栈父女抱头痛哭一场。第二天江翩儿再去叫他,已经吊死在库房里了……

瘸侯可以留在城里看店,江翩儿一个人守着山货栈实在太危险了。就那么点粮食,也不够他们两个人吃的。

江翩儿只能看着华龙飞封了山货栈,跟着他们进山。

夜的宽城,根本看不出一点饿得要死的样子。在有钱人的眼里,越是金贵的东西消费起来才越有意思。一个馒头二分钱他们可能扔到街上喂野狗,一个窝头两块大洋,他们一顿能吃半斤!

华龙飞他们肚子已经咕咕叫,五斤高粱米饭团子已经颗粒不剩。这个时候,人不如马。只要出城,找到荒草树枝他们都能饱餐一顿。

马车穿过裤裆街,上了四横街就可以向东,直奔东门出城了。

他们已经看见大东亚医馆,鬼火一样的灯光。前面在会芳堂门口儿有一辆洋车拦在前面,老鸨子玉蘑菇正在往里接客。

她一回头,看见街里面过来一辆马车,车后面的马上分明是华兴堂的三少爷!

她连忙满脸带笑走了过来:“是三少爷,小神医吧?我的天,多长时间没见你啦。”

华龙飞只好下马打招呼:“蘑菇姐,生意可好。”

“好好,还算过得去。你这是回来看看家里?”

华龙飞:“都饿着。我们打算连夜出城,往乡下去。”

玉蘑菇:“看你无精打采,没吃饭吧?这年月,在宽城混口吃的不容易。”

华龙飞:“的确不容易。不过看你的样子,不想挨饿呀。”

玉蘑菇:“你傻了吧?姐是干什么买卖的?想跟姐儿取乐就得让姐儿吃饱呀。挨饿的都是死脑筋。要说这还得多亏你,一包包伏龙散,给姐创下了好名声。那些阔人才肯一袋袋给咱送白面。你要不嫌弃,我让人给你们拿点馒头来。”

华龙飞:“谢谢姐姐,这年月馒头就是金元宝。”

华龙飞打死也想不到,连华兴堂门都不敢进的妓院老鸨子比亲爹都有人情味儿。

他不想在宽城多作一刻停留,这里达官贵人依然纸醉金迷,可是灯红酒绿之下却是人间地狱。像江百川这样的能人都把自己吊死了,别人还有活路么?

他没法保证能给予江翩儿什么,但一个单身女人身上揣着大洋在宽城也是死路一条。让她能自己活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进大山里去,进入那一片属于穷人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