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低头看着手上的绣品,只没有再开口,她的容貌其实在丫鬟中也算不俗,与丝儿相比更是高下立见,丝儿见她垂眸不再言语,便也继续回到门外站着去。
眼见外面的两人收了声,苏姜才从屋中拉开门走出来,她先是望了望天上,然后才把目光落在了正在绣花的玉儿脸上。
玉儿见她竟然就这么出来了,只站起身来:“姑娘可是想要出去走走?”
其实她也并不是很想出去,但一直待在院中也无趣,倒不如在府中转转。
苏姜点头率先迈出一步,玉儿便自她身后跟了上来。
玉儿向来聪明,也颇有心计,其实算是她手中为数不多能够使的人,若不是前世她自作聪明处处排斥这个丫鬟,也不会到最后无人可用。
“派人去问问,兄长是否回来了。”
她开口道,这几日虽苏晏会过来,但总是不过片刻便走了,她心想莫不是出什么事了?想着前世似乎这个时间段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便又稍微放下了心。
她来到府中养着一池子鱼的湖边亭子里坐下,玉儿便把桌子擦好铺上了布巾,随即放了带过来的一盘茶水点心
苏姜看着被风吹的缓缓泛起涟漪的湖面,只眸光有些恍惚,被微凉的风吹着,她竟觉得这样惬意。
前世似乎她从未如此悠闲惬意过。
宫里的时日跟在苏府中完全不一样,在那里只会让人感到压抑,处处是规矩,她虽是皇后,也是必须要守那些规矩的。
在宫里一切所经受的,都是因为她喜欢萧翊而起,如今既又有了选择命运的机会,她便不会让自己再嫁给萧翊。
只不过,如今要如何让他们相信她已经不喜欢萧翊了呢?
以往她的爱慕之心可不是假的,若是突然说自己转变了心意,只怕没有人会相信。
萧翊已经及冠,如今正是皇帝为他选太子妃的时候,她知晓因为父亲的缘故,皇帝已经暗中注意到她了,想要不进宫,只能想法子打消皇帝心中的念头。
上一世她乐见其成,只觉得皇帝是她的助力。
可这一世,皇帝那没有下达的封她为太子妃的圣旨,已然变成了她的催命符。
她绝对不要再重复上一世的命运!
父亲苏烈一向偏宠她这个女儿,若是知晓她真的不喜欢萧翊了,定然会尊重她的意愿,况且父亲本就想让她嫁给苏晏,这样以后就算嫁人了也还是不会离开苏府。
想到这些,她不由的眯了眯眼睛,其实她在没有进宫之前,一直过的都很好。
嫁给萧翊,便是她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若不是她半途喜欢上了萧翊,上一世的她,后来就应该是将军府少夫人。
大哥会永远对她好的。
心中一丝惆怅闪过,她突然又想到了一个人,沈淮。
上一世到死之前她也没有想到,他竟会当上皇帝。
这个人,前世她未曾认真注意过,仅有几次的见面也见她不似像有野心的模样,却不曾想竟隐藏的这样深。
如今她重生了,只怕以后许多事会因为她的重生有了变数。
她既害怕这个变数,却也期待这种变数,有变数便意味着她或许能够改变今世的一些事。
若能躲出京城,即便是她不能嫁给苏晏,只需嫁给一能够真心待她的人便可,然后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安然度日是最好。
她如今还掌握些先机,若能趁早让苏家从朝中的明争暗斗中脱离出来,便不论以后谁做皇帝,都能够保住苏家。
如今她的年纪,是势必要在陛下对于太子妃的考虑之中的,若想要趁机从此脱离出来,她便应该有别的一些考虑。
趁着玉儿去取东西,她便站起身自己在府中逛了逛,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黑影匆匆而过,她眸光不由一滞,随即跟了上去。
苏姜见那人脸面陌生,心想府中一向严防死守,还能进来外人不成?
心中疑惑归疑惑,到底是没有掉以轻心,她一路跟着此人来到府中的假山里,便见那人顿时身形便隐在了假山后面。
苏姜见这人鬼鬼祟祟,心中便更加确定此人并非府中之人。
她也找了一处角落藏起来,不过半晌,便远远的听见了脚步声。
男子的脚步声大多听着粗重,这脚步声轻巧,应当是个女子。
她依旧没有任何动作,静静的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待那脚步声也进了假山里,她这才听见一个女子尖细的声音:“你怎么大白日的就来了,也不怕别人看见?”
声音虽带着恼意,但更多的,却是娇媚撩人。
男子应当是抱住了她。
因为苏姜听见了衣衫摩挲发出的声音,她又等了老半天,便又听见了一些短促压抑的呻吟声。
此时即便再疑惑,她也已经明白了过来两人在干什么。
苏姜脸上荡起怒意,心想这苏府中竟有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假山里行不轨之事,刚听那女子说话,恐怕已经不止一次了。
她一时恼怒,又一时觉得恶心。
想着如今若是去撞破她们的好事,只她一个人恐怕有些危险,可叫人假山这里也甚少有人过来,于是她便只能强忍着不断入耳的声音在角落中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待声音消退,两人似穿好了衣服从假山里走了出来,苏姜只远远的瞥了一眼那男子的背影,只看见他腰间似别着一把剑,应当是府上的护卫。
待两人走远之后她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腿虽已经站的有些疼,却庆幸刚才没有一时冲动走出来,不然恐怕那男子在惊吓之下会杀人灭口。
四周没有任何声音,苏姜回去之后便把管家给叫了过来。
管家一进屋里,便对上了苏姜带着寒意的视线,她心中打鼓,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苏姜,只有些忐忑的问道:“姑娘让奴才过来所为何事?”
“今日我在假山中看了一出好戏,管家可想听听?”
“姑娘有话直说便是,这……可是府中有下人犯了错?”
苏姜一愣,眸光落在他脸上打量道:“你原来知道?”
管家额头冷汗顿时便落了下来。
他确实知晓府中有些丫鬟与侍卫会在假山中幽会,可一向都是在晚上,并且每次人一过来便就跑的无影无踪,时间久了他见那处偏僻也没发生什么事,便就随着他们去了,却不曾想,今天竟被姑娘给撞了个正着,看来姑娘定是要把那二人揪出来不可了。
“奴才只是猜测。”他嘴硬道,毕竟承认了恐怕自己这个管家就做到头了。
且如今姑娘就算是撞见了恐怕也没有看见那二人是谁,否则怎么会把他给叫过来。
若是揪不出来那二人是谁,或许此事就了了,以后他便让人在假山处严加看守就是。
管家已经在苏府中待了许多年,早已经成为了府中的人精,在他眼里苏姜不过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虽性格跋扈些,可真正做主的是大人,撞见这样的事想她与大人也说不出口。
苏姜见他仍旧装傻,只面上浮上了一丝笑意,她只道:“你先回去吧。”
管家见苏姜让他回去,心里不由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以苏姜的性子定然会紧抓着此事让他把两人揪出来呢。
可竟如此轻易就揭过了此事,他心中却不安起来。
只试探的道:“姑娘这是何意?”
苏姜不理会他,只对门外的玉儿道:“把人请出去。”
管家面色有些不好看,终究还是迈步离开了。
想着这样的丑事苏姜即便是想要追究,与大公子定也不好说出口,夫人最近又离了京城去省亲去了,她定然没有任何法子。
不过他显然是小看了苏姜。
若是以前的苏姜,或许真的不会把此事捅出来,可如今的苏姜,却是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这是在她苏家,即便她做不了主也能把帮手给摇过来。
那对野鸳鸯,她定然要揪出来,做出如此丑事,若不杀鸡儆猴,恐怕以后府中便没了任何规矩,任谁都能乱来了。
还有这个管家,既然为了逃避失职而糊弄于她,她便要让他知道,她可不是任何人能够轻易招惹的。
今日苏晏还没有回来,她便去了父亲苏烈所在的书房。
说来也是奇怪,苏烈是武将,二十有四便做了将军,可回了京城最喜欢的事却是待在书房中吟诗作赋。
她刚进院子便被苏烈身边的护卫拦住了去路,望着面容不善的苏姜,护卫只不由行礼道:“今日大人有贵客上门,姑娘若有事不若先等上片刻。”
听了此话苏姜才注意到不远处低着头站着的书童,这书童看着陌生,并不是苏府之人,又穿着白鹭书院独有的衣衫,她便明白了过来,父亲的贵客乃是白鹭书院之人。
能被父亲奉为座上宾的,身份最低也会是白鹭书院的夫子,她不由皱眉,父亲当真处处是文官的派头,一点都不像个大将军。
等了一炷香仍旧不见人出来,苏姜也逐渐的没了耐心,她只问侍卫道:“爹爹招待的是何人?为何从未听说过爹爹在白鹭书院有过故友?”
苏姜已经把白鹭书院的三位夫子都已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依旧猜不出那位与父亲有过交情,难不成是她上一世一心都扑在萧翊身上,略过了什么人不成?
“这位大人并非白鹭书院之人,这小童,乃是他的孩子。”侍卫忍不住开口道,毕竟面前的这位可是他们大人最宠爱的姑娘,他自然也不敢怠慢,有问必答。
苏姜又看了看那孩子,眼底不免升起一抹惊异之色,孩子都如此大了,想必此人年纪也不小,她心中怨怪父亲,把人请进去却把孩子撇在外面,着实不人道。
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她彻底坐不住了,想着若是现在回去,这一趟便是白来了,便只对侍卫道:“你去告诉爹爹一声,我有事要说。”
侍卫见她着实等了好些时候,只得硬着头皮向着屋中走去。
不过片刻,侍卫便从屋中出来,只对苏姜道:“大人正在与贵客下棋,说是让姑娘明日再来。”
苏姜彻底无语了,如今母亲不在府中,爹爹便整日待在书房之中,如今竟然还找了个陪他下棋的人,她若是今日不把事情解决,恐怕待明日所有痕迹便都被抹去的一干二净。
她皱了皱眉,只道:“我今日势必要见到爹爹,你让开。”
侍卫自然不敢拦她,由着她越过他推门进了屋,看着关上的屋门他心中不由想道,姑娘的面容如同天仙一般,性情却是说一不二的,也只有大公子能够纵容她。
苏姜进了门,便看见父亲苏烈在书案前坐着,对面的椅子却是空无一人,她的眸光在屋中环视一圈,随即定在了不远处的屏风上,果真一眼便看见了自下面缝隙中露出的鞋子。
此人竟然还躲着她,她心中疑惑,可也没有深究,只对着正在皱眉思索棋局的苏烈道:“父亲,姜儿有事要与父亲说。”
苏烈虽是武将,生的却像个文人,他转头看向苏姜,有几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何事啊?能让你这样直接就闯进来,失礼。”
苏姜看了一眼屏风,想着反正此人与她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只道:“女儿今日在府中闲逛,途经假山,只听见了什么声音,走近才发觉是有丫鬟与侍卫在假山中翻鸾倒凤,因为离得远,也没有看清二人面容,便想让管家把两人揪出来,岂料管家既无半点寻人的意思,反而还想让此事就此糊弄过去,不知这可是爹爹的意思?”
此话一出,苏烈的唇角不由一抽,随即便拍桌怒道:“竟有人如此大胆,双降,现在便寻人给我去把这不知羞耻的二人揪出来,管家年纪大了,如今也不似以往处事果断,便给他一笔银子让他回家养老吧,让福禄接任管家之职,以后若再发生此等事,府中下人一律严惩!”
双降便是刚才外面的护卫,听到苏烈此话,他便立即称是,随即转身离开了此地。
等冷静下来,苏烈才突然想到屋中还有其他人,只不由往屏风处扫了一眼,随即轻声道:“姜儿,你先去寻福禄,爹爹稍后就到。”
苏姜点头便退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