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疾是谁?
李怀远知道,羽千鸿也知道,但他们就是不说。因为魏无疾是王子淇身边的人,有些事即便是真的,也不能认为它是真的。就像魏无疾杀了这些黑衣人,可以是杀人灭口,也可以是救李师师,但最好觉得是后者。
而且,徐骄只是那么一说,他又没看见,谁能证明。
难道说,王子淇要杀自己的未婚妻?
李师师身份高贵,天姿国色,即便她不是三江王的女儿,也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你相信么?”羽千鸿问李怀远。
“我不信,因为魏无疾不会做这样的事。因为他若要做,师师和那个徐骄,绝对看不到今天的太阳。”
王府的工棚里,几位工匠打造出一批羽箭。按照徐骄所讲,双翼双棱,整体呈锥形。一箭射出去,又稳又疾,飞出去将近百丈才落到地上。
几个工匠都愣住了,自有弓箭以来,未见有射程如此之远的。有效射程打个折扣,也有六十丈的距离,将近两百米。要知道战场杀敌,弓箭对射,哪怕只差两步,也足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他们对徐骄佩服的不得了。
有人问:“这是哪本古书传下来的秘技,能做出如此优良的弓箭?”
徐骄说:“科学只会越来越发达,古人的眼光和见识,哪有你们的长远。”
工匠们愣住,不知他在胡说什么。
有个工匠说:“先生,你看我这打出来的,是不是您想要的东西。”
徐骄看了一眼,他让打的是三个滑轮。手艺是好手艺,比不上车床车出来的。但一双手,一把锤,能把滑轮打造到这般程度,已经十分让人惊叹了。
“可以是可以,就是大了些,起码要小上一半。”
“还要小?先生,这可是极费工艺的,就算我能弄得出来,也不是每个工匠都有这手艺……”
徐骄起先没有听懂,工匠解释过才明白。王府偏院,这么大一块地方,足足一百亩,并不是三江王的兴趣,偶尔骑马,做些铁匠木匠的活计。
三江源临着大山,盛产精矿,铜铁都有。三江李家独占三江源,虽然地处贫瘠,但靠着精矿买卖,打造刀剑兵器,弓弩铠甲,每年获利百万。
其中尤以弓箭最为出名。三江源的精铁,修罗山的箭翎和竹木,每一样都是最好的材质。
徐骄心里冷笑:原来这三江王是做军火买卖的,这生意简直是暴利,怎么没人盯着这块肥肉呢。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子淇不想娶李师师了。
做三江王的女婿,入洞房的时候,就有了造反的本钱。像他那样的身份,这个本钱,可是会要命的。而且更不可能继承大统,因为有个太有本钱的岳父,他若做了帝王,那这岳父就更不让人放心了。
徐骄心想:三江源的精铁,修罗山的箭翎竹木。看来这修罗山,虽是强盗,却也不靠打劫过往商船过日子。难怪那些江上行船,对修罗山是尊敬而不是畏惧。想必从修罗山过的,交了银子,到了别处,其它同道也不会再吃他们一手。
两个工匠,拿了几块打造好的物什过来,样子奇特。他们都是工匠,以他们的经验都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
有个工匠说:“先生,这几个部件好打,镂空也不麻烦。可您说的机簧什么的,我实在不明白。”
徐骄说:“就是小的,卡扣也可以,但要有足够的韧性和弹力……”
给工匠们好好解释一番,他们也不知道徐骄想做什么,但羽箭试验的成功,让他们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十分佩服。
徐骄瞥眼瞧见一个白色身影,幽灵般站在不远处的门口。竟然会是夭夭,他笑,换回来的是冷漠。
这个女人好像不会笑似的。从第一次马车相见,直到现在,她的脸上没露出一丝一刻的笑容。哪怕是冷笑,嘲笑……
徐骄微笑的走过去:“如果说不是上天缘分,那就是人为的巧合。夭夭,你我为什么又相见了呢?”
“难道师师没有告诉你,直接叫一个女孩家的名字,是很不礼貌的事。”夭夭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甚至可以说,只有流氓才会直呼姑娘家的名字。”
徐骄说:“哦,那么敢问姑娘,尊姓芳名?”
夭夭愣了一下:“我姓夭,单名夭。”
徐骄说:“这不是一样的么,夭夭就是你的全名。叫你夭夭,已经表达了尊重。若是流氓的叫法,就是‘夭’,或者‘夭儿’。说实话,很难听。我觉得应该叫‘妞儿’,在某些地方,这是对年轻女性很官方的泛称。如果觉得不好听,可以再加一个字,叫‘小妞儿’,是不是觉得亲切许多?”
夭夭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探讨。这时,一名工匠又试射了一支羽箭,穿云而飞,破空呜咽。
夭夭颇为赞叹:“三江源的弓箭,果然是天下最好的。”
徐骄见她娇嫩如玉的小手上,戴着一枚红宝石的戒指。说实话,这枚戒指很好看,但显得贵气。若是是三十多岁的女人戴,会增加气质。但像夭夭这个年纪,让人觉得怪。
夭夭察觉到他的眼神,就说:“师师说,她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是真的么?”
徐骄一笑:“看起来一样,细看肯定是能发觉不同的。”
“哪里不同?”
徐骄上去就去抓她的手。他的速度很快,夭夭比他还要快。手臂一缩,他便抓了个空。
“需要这样看的么?”夭夭说。
“看看红宝石的样子。”
夭夭把手举到他面前,微微一侧,宝石映着明亮的阳光,似乎流动着一层红色的光晕。
真是好东西,虽然他活在高度物质文明的世界,但从未真的见过的宝石。这种东西,无论在哪一个时空,都不属于他这样身份的人。
夭夭再微微一晃,红宝石的纹路,像极了一朵未开的花,在光线折射下,好像忽然绽放开来。那种美丽,连他这个男人都觉得诱惑。
夭夭收回来:“一样么?”
徐骄说:“还是有不同的,那枚戒指,宝石纹路好像是一条长着翅膀的大蛇。”
“那真要看一看了。”
徐骄一愣:“你今日到王府,不会就是为了这个事儿吧?”
“不是,我是随着舅舅来给世子李渔看伤的,顺便来看师师。毕竟我的朋友不多,把我当做朋友的人也不多。”
徐骄一笑:“我早已把你当做朋友。”随即又想:李渔受伤了?临江楼上的刺杀,他就没有一点警觉。
夭夭没有说话,意思再明显不过:她不愿意和不要脸的人做朋友。
薛宜生用金针过穴,将李渔体内的淤血放出来。李怀远眉头皱的更紧,李渔胸口那青色的掌印,摆明了是种高明的掌法,不伤筋骨,却将人五脏六腑震伤。这样的功力,他都自叹不如。
“每日施针,早晚两次,不出十日便可痊愈。”
三江王寒着脸:“会死么?”
薛宜生说:“王爷放心,世子只是重伤,不是重病。救病困难,治伤容易。”
“那就有劳薛神医在王府住上几天吧。”随即把弟弟李怀远叫到房外,三江源已经风平浪静二十年,风雨初动,便是冲着他们李家,这让他很不高兴。
“五弟,你怎么看。”
李怀远沉吟道:“怪!”
“怎么说?”
李怀远想了想:“伤李渔的人,不是一般的高手。照理说,若真想杀李渔,我们现在见到的,就是李渔的尸体。”
三江王冷冷道:“我已查过,他最近和过去几年一样,只是吃喝玩,出了别院就是临江楼,没有任何反常的事,不会得罪什么高人。”
“他能得罪什么高人,一个孩子,哪有那个资格。”
三江王沉吟道:“会不是一种警告,对三江李家的警告?”
李怀远摇头:“老师曾经说过,只要修罗山在一日,三江源便永远是三江源。只要山主在一日,他不会踏进三江源半步。若是连老师都这么说,还有谁敢打三江源的主意。”
“海后!”三江王说出这个名字。
从海后许下李师师与王子淇的婚事,他便觉得,这个可怕的女人,把目光看向了李家。
李怀远想了想:“我要再上修罗山,请教山主……”
三江王本就是这个意思。能见到山主的人不多,他的身边只有两个。五弟李怀远,还有羽千鸿。
羽千鸿还是不要上山的好。李怀远顶着鬼王得意弟子的名号,无论到哪里,都能有三分面子。
李师师心情不好,哥哥被打成重伤,还不知道贼人是谁。联想到自己险些被人刺杀,觉得危险就在身边。贼人连王府都不忌惮,在她的成长记忆里,这是超出认知的。
还好夭夭来了,她虽然不笑,但很会安慰人。有美相伴,见色忘义,徐骄就多了功夫出来,和那些工匠在工棚里,畅谈自己所见过的种种神奇技艺。
黄昏的时候,在他半吊子的指导下,铁匠反复捶打,研磨,用了半日时间,才做出了徐骄心中所想的刀。
刀长不到一尺,宽不到三指,厚不过两分。有着夸张的弧度,刀身因千百次敲击,布满了蛇鳞似的纹。
铁匠说:“先生,这把刀不适合军中配置,长度不够,又极其耗力,但其刚韧,让人惊叹。”
徐骄说:“还有一把剑,也很奇特,明日诸位不妨试一试……”
工匠们散去,徐骄拿着刀在手中把玩,这是他送给小山的礼物。他的那把短刀,杀猪都有点不够格调。家伙不一定趁手,但拿出来要能唬住人。
你拿把菜刀,别人拿把手枪,自然不会有后面的争斗。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解决暴力的最好方法,让你意识到自己的弱小,从而不敢反抗。于是,你也只能放下武器,将公平寄托于法治。或者,只能接受这种不公平。
物竞天择,不是适者生存,而是强者生存。
“你做出了很好的东西。”三江王忽然走了过来:“近百丈的弓箭,世间从未有过。”
徐骄笑道:“你知道么,如果要批量制造,我是能收专利费的。”
三江王笑:“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我不阻止,这便是对你的酬谢。”
徐骄笑容忽地消散:“王爷知道我想要什么?”
三江王摇头:“我不必知道。人也好,财也罢,如果是被别人看上的东西,只要不是命,我都很大方。”
徐骄一笑:“如果是师师呢?”
三江王大笑:“那你就要用命来换,如果你愿意,并且认为值得,我会替她高兴的。”
“你是个好父亲。通常像您这样的身份,不会这么开明。王侯家的千金,不止是女儿那么简单……”
“还是工具,对么?”三江王说:“即便是一般富贵人家,儿女联姻也是牵涉家族的大事。可我说了,如果你愿意拿命去换,那么你就值得拥有。”
徐骄似乎不大懂。
三江王又说:“血染江河,这天下都是用无数人的命换来的。命,既然能换来天下,当然也能换一个女人。只是通常情况下,世上不会有这么笨的人。”
徐骄心里砰砰的跳,这个三江王,想法与常人不同,好像知道很多事一样。他把刀举起来,短刀落下,直没入柄。
“好刀!”三江王赞叹。
徐骄说:“大马士革刀,本就是公认的好刀。”
三江王从未听过,但也不问,那样会显得自己很无知。他走后,李师师跟着就来了。伸出手来,让他看手指上红宝石戒指。
“好看么?”李师师问。
萧离心头咯噔一下:终于出现了。山主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东西,如今就在眼前。
“好看!”徐骄说,把她手拿过来,顿时心寒。她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是夭夭的那枚,那好似一朵未绽放的鲜花的纹路,再清晰不过。
心里失望,嘴上却说:“还真是与夭夭那枚一模一样。”
“什么嘛……”师师说:“这就是夭夭的,我戴着玩儿的。真的好像呀,不知道和母亲留给我的,是不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徐骄赶紧说:“拿出来对比一下就知道了,说不定你们两人的母亲,还是旧相识,起码应该是同乡。戒指这种东西,都是手上的工艺,很有可能,她们曾经找过同一个工匠。”
师师恍然大悟:“是呀,如果像你说的,我不就知道,母亲的老家在哪里?小时候问过,她总是不愿意说。父亲也不说……”
事情发展的太快,超乎原本的想象的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