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海火车站下车后,沈卿尘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了出站口。他那双迷茫的眼睛缓缓扫过四周,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里与他那远在大西北的家乡截然不同。目之所及,高楼大厦林立,街道宽敞而整洁,路边的商店橱窗里展示着各种时髦的商品,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这座城市独特的时尚气息和洋气风格。
来自五湖四海、操着天南海北口音的人们如潮水般不断涌入这个繁华的大都市。他们或行色匆匆,或悠然自得,但最终都会消失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或是繁忙的商业街,或是幽静的小巷弄堂。
沈卿尘费力地拖着那个沉甸甸的行李箱,艰难地挤入一辆计程车内。箱子里面装满了他精心挑选的礼物,这些都是要送给芳菲以及她父母的心意。
“师父,麻烦您送我去浦东潍坊四村。”沈卿尘略带疲惫但仍礼貌地说道。
“好额,侬坐好唻!”司机师傅热情地回应道。
随着计程车平稳启动,它先是驶过热闹非凡的人民广场,然后沿着福州路一路前行,最后开到了闻名遐迩的外滩。一路上,沈卿尘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仿佛想要将这美丽的景色尽收眼底。黄浦江畔的万国建筑博览群雄伟壮观,江面上船只穿梭往来,对岸陆家嘴金融区的摩天大楼高耸入云。眼前的一切让他既兴奋又惊叹,他像一个孩子一样,贪婪地欣赏着这从未见过的美景。
这时,司机师傅好奇地问道:“同志,侬是第一趟来上海伐?”
“是的。”
“出差还是望朋友?”
“您说什么?”
“我问你是出差还是看望朋友?”
“噢 ,我来看女朋友!”
“侬女朋友辣上海做啥么事额? ”
“她在上海生孩子。”
“葛末侬岂弗是要当爸爸啦? ”
“嗯!”
“既今马尚要当爸爸了,就应该开心眼。”
“不错,我专门从外地赶过来看她。”
“小年轻,老婆要养小囡了侬就覅辣外头跑了,钞票挣多少是个够啦? ”
“你说的对!”
“既然侬第一趟来,吾带侬到外滩高头兜一圈。 ”
“那麻烦你了!”
“弗麻烦。”
司机一路上指点着永安百货、先施大楼、和平饭店对沈卿尘滔滔不绝的讲解起来。
“师父,我们还是快点去浦东吧!”
“前面就要到外白渡桥了。”
“不看了,我急着去潍坊四村,下次再看。”
司机极不情愿的驶上了南浦大桥,沈卿尘心情复杂的望着窗外:“她怎么样了?”
今天是周末,芳菲家里一早迎来了一个客人,来人是表哥倪启华。
颜卿玉见本家的侄子来了热情的招呼他坐下。
几个月不见,倪启华有些局促不安:“舅母,芳菲怎么样了?”
“下个月就要生了!”
“孩子的父亲怎么不来?”
“别提他了,芳菲就是不听我的话才落到这个地步!”
“那芳菲一定很难过吧!”
“她自找的,早让她打掉孩子,不听!”
“舅母说这些干嘛?现在只求她们母子平安比什么都强。”
“启华,舅母对不住你,早知道有今天我应该早让她来上海,也许你们早成了!”
“舅母这不怪你,怪我光顾了工作。”
“启华,你去看看她吧!”
按下启华和芳菲的交谈不说,颜卿玉心里有些自己的打算:“看来启华对芳菲还是放不下呀。”
倪启华进去后对芳菲嘘寒问暖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这让芳菲有些感动。临近中午的时候倪启华提出要带芳菲出去透透新鲜空气,芳菲在屋里待久了也想出去散散心。
趁芳菲收拾东西的功夫,颜卿玉试探着问:“启华,她同意了!”
“嗯,同意了。”
“芳菲对你的态度好多了!”
“她只是第一回做母亲压力有点大。”
“像她这样未婚先孕的以后谁还愿意娶她?”
倪启华闻言低下了头似乎在想些什么,颜卿玉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的反应。蓦地,他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望着颜卿玉:“舅母我愿意,我愿意娶芳菲。”
颜卿玉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启华,你是说真的?这可不是好说笑的!”
“舅母,我是认真的,你知道我一直喜欢菲菲!”
“可她现在大着肚子呢!”
“我不在乎,只要她本人同意。”
“可是你爸妈那里?”
“不要紧的,我爸妈也喜欢芳菲。”
“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今晚我就和他们说,您等我的好消息!”
“你真的不在乎菲菲肚里的孩子?”
“不在乎,您知道我也喜欢孩子。”
“可那孩子不是你亲生的?”
“没关系的,芳菲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何况我们以后还可以再生。”
“那就好、那就好,我等你的消息。”
屋外的对话,芳菲在屋里听的真切,她庆幸自己还可以有一个归宿。
“菲菲,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我就出来!”
倪启华扶着芳菲小心的下楼,动作轻柔而有力这让芳菲多了一份安全感。九个月来她第一次和异性接触时有了心动的感觉:“或许命中注定我和表哥才是一对!”
心里存了这个想法,她再看表哥时眼神已经不一样了。他们一起去外面吃了排骨年糕又沿着陆家嘴水环散步到塘桥公园。
回来时芳菲累的走不动路,就在弄堂口歇脚,倪启华贴心的去小卖部买雪糕。
沈卿尘乘坐的计程车恰在此时停在路边,他正要下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椅子上:“芳菲……”
话没出口,他看见一个年轻男人从小卖部跑出来递给芳菲一支雪糕,芳菲接过来放进口里露出甜甜的微笑。
“师父,等一等!”
计程车司机也看到了芳菲和倪启华,他疑惑的瞧了一眼沈卿尘什么都没有说。
芳菲和表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往回走。表哥的一只手有意无意的搂住她的腰,芳菲并没有拒绝,反而把脑袋靠向表哥。
这一刻,沈卿尘感到自己的心在一块一块碎裂,那种痛楚是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的。
他只是痴痴的回望芳菲离去的小路,眼里的泪不知不觉成了洒落成河。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他一言不发,沈卿尘在他们转过一个胡同不见身影后才说:“师傅,送我去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