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不是它们都没有开口叫,而是开口叫了但咱们听不到而已。”遥遥忽然说道。
我有些困惑地说道:“什么?听不到?不能吧,咱们和这群乌鸦之间相距……相距当然不能算近了,但我感觉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三五公里的。这中间除了空气也没有什么障碍物阻隔,它们要是叫的话咱们怎么可能听不到呢。也不用全都叫,只要有个几十只开口叫了咱们就应该能听到啊,乌鸦叫唤的那个动静……”
“风,咱们中间隔着风呢。”遥遥伸手指着空中说道,“这些乌鸦是在主动追风逐云还是被狂风裹挟而去,现在咱们在地上是弄不清楚的。我想即便它们成群的开口大叫了,那叫声也会被天上的狂风刮跑,咱们还是听不到。不信你看它们移动的速度有多快,现在都快越过那边的那道山梁了。”
我闻言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原先我看见天上这一大团乌鸦的时候它们正和那一大片浮云覆盖在那几头牦牛头顶的正上方,就在我们几个人短暂交流的这几分钟之内,浮云和乌鸦竟然已经向前方更远处的一道山梁奔去。只不过它们是在空中无声地移动,如果不拿地面参照物比对的话,很容易察觉不出它们移动的速度。凭我的肉眼判断,山坡上牦牛吃草的地方和前方那道山梁之间的直线距离至少在五六公里以上。
看来遥遥说得没错,天上现在还在刮着大风,天空中的浮云和乌鸦只能被动的跟随狂风移动。而在地上山谷中的我们由于有四周山体的遮挡和保护,一时之间既没有感受到大风的威力,也无法体会到风中事物的移动速度。
赶星忽然说道:“看来生活在哪里都不容易啊。以前总有人觉得生活在地上累、不自由,想上天像鸟儿一样飞翔,像云彩一样飘荡。其实鸟和云也挺辛苦的,随便来一场大风它们就得被吹得东摇西晃一去千万里,连辛苦抱怨的喊叫之声都不可能被别人听到。”
“关键是危险。”遥遥说道,“云有被风吹散的危险,鸟群也有被大风分割分离的风险,它们一旦散开可能就意味着失群落单甚至是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我听他们俩说得有些感伤甚至是凄凉,就不想再继续说这件事了,转身沿着木楼梯边向下走边说道:“咱们还是接着走咱们自己的路吧,天上的事情咱们谁也说不准也弄不清楚,但脚下的路咱们却可以自己把握,走好每一步比什么都强。”
“这你可就是想当然了,你以为自己可以把握自己的路吗?我看未必。”忽然一个男人在我背后说道。
我听这声音有些陌生,不像是赶星在说话,就回头望去。见顺着木楼梯又走下来五六个队员,其中打头的一个人似乎是上午刚下车时我见过的那个叫小毅的年轻人。他边在赶星的身后走着边继续说道:“你比如咱们下山的这条木栈道吧,就不是咱们修的,至于它的走向那也不是咱们可以控制的。”
我见此处木楼梯狭窄,自己如果停步就会挡住身后人继续前进,就只好转回头接着向下走路,边走边反驳他说道:“路的确不是咱们修的,但是走不走、怎么走,咱们还是可以自己作主的。要是连这点自主权都没有或者是放弃了,那咱们这些人不就成了路的奴隶了嘛。天下永远是人在走路,没有路控制人的道理,主动权应该永远在咱们自己手中才对嘛。”
“你这话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太难了。”小毅似乎有些爱抬杠,又一次反驳了我。他也边走边说道,“你看咱们一般人从小就受家里父母和长辈的教导,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各种习惯。慢慢地咱们也以为这些习惯是咱们自己的习惯,但其实它是咱们父母和长辈的,不是咱们自己与生俱来的,是被别人强加给咱们的。至于之后的上学和就业,那也基本上是别人意愿的体现,自己真正的意愿有多少真是不好说。”
“嗯,对,这话有理。”那个与小毅同来的男人日记也接口说道,“就拿今天这爬山走路来说也一样。走哪条路上山和下山是咱们这些普通队员能决定的吗?不是,是领队他们决定的。当然了,今天这上山的路领队也不能完全决定,还有看山拦路的人呢。至于那些人为什么拦路咱们说不好,但我估计也不是他们自己想拦的,也是在执行别人的意志,说白了都有些傀儡和受人摆布的意思。你觉得咱们这些连所走道路选择都做不了主的人能有什么自主权吗,还有资格妄谈什么主动权吗?”
说实话我此时觉得他们俩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但被两个年轻人就这么当面直接顶撞回来好像又有些脸上无光。强烈的虚荣心控制了我的情绪,我选择继续同他们俩争论:“你们不能总强调被动无奈的一面,还应该看到咱们自身主动性和自主意识的一面。人是有主观能动性的动物,尤其是在关乎自身利益的事情上。咱们都是自己命运的主人,无论别人怎么影响咱们,咱们都不会傻到自己放弃自己利益的地步。人不能失败了就责怪别人和命运,胜利了就吹嘘全是自己的功劳,这不科学嘛。你就拿今天这爬山走路来说吧,选择这支队伍,选择这个领队,选择这条原先计划的出行路线,都是之前咱们自己做出的决定,不是谁拿刀拿枪逼着咱们选的。至于中途遇阻改变爬山路线,那也是在大家认可领队计划的基础之上变更的。如果大多数队员都反对,那领队也不可能随意变更啊,毕竟得罪大多数人的事情谁都不乐意做,砸了自己的招牌以后谁还愿意和他一起出来啊。”
“不不不,你这是在偷换概念强词夺理。”日记说道,“自己在小环境下有限地……”
“行了。”那个叫小香的女生忽然开口说道,“你们怎么都那么爱争论啊,就不能安静地走路吗?出来找个人少车少的地方爬山,不就是想清静放松一下嘛,你们这么爱争论为什么不去人多的地方转悠转悠呢?人多是非多的地方有的是爱和你们争论的人,何必来这里打扰这片山野的宁静呢。不信你们往四周看看,就咱们这么几个人,闹腾出来的动静比谁都大。满山的动物和植物都快被你们给吵死啦,你们不担心它们会骂咱们不讲公德吗?”
被她突然这么一顿抢白,我们几个人一时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一来是我们几个人都是男的,现在被一个女生嫌话多,这实在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二来小毅和日记很可能是小香的朋友或同事,当着我们这些不太熟悉的外人自然是不好和自己的朋友争辩什么的。三是我这时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我以前从未认真思考过的问题。
如果这世上的人,哪怕是只有一小部分的人如小毅和日记所说的那般,对于自己已经走上的道路抱着一种听天由命,或者是我认为是自暴自弃的态度去生活和继续走下去的话,那么如何把他们引导上这条路,或者说如何让他们接受眼前的命运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这些人就如同在铁轨上奔驰的火车车厢,只习惯于跟随车头移动,浑然忘记了自己其实也是拥有很多轮子的。离开了车头它们自己也能站立、生存和移动,换个车头或许还可以更好地发挥自己的能力呢。
对于这些人实在是应该尊重、理解和接受,而不是去鄙视、启发或唤醒。因为他们不理解,也不想理解,甚至是无法理解。我不是想贬低谁,更不是想欺骗谁,而是忽然之间又对他们多了一份理解和尊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个人的想法都有自己的道理,都值得被尊重和理解。关键在于如何把这些人甘于上路就沿着路一直走到底的心态与我自身的利益相结合,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就会突然增加千千万万个朋友和帮手。
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当下要做的就是牢牢地占据我们这几个人排头第一名的位置,在并不宽阔的木楼梯上我要尽力扮演好这个“火车头”的角色,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我对跟我抬杠争论的小毅和日记一直就没什么好感,凭什么要让他们走到我的前边去呢。如果这就叫小肚鸡肠的话,那我承认我的肚量的确是不大,而且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算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