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大海看了看脚下的匕首,又看了看高台上的巨灵神,看了一圈周围的看客,他的脑子开始混乱,周围的一切开始旋转,他一遍一遍地质疑自己,数百年的苦修难道就换来了引颈自戮?
“我学尽天下剑法,换来的却是这个下场?”
他一遍遍地痛骂自己,“你这个蠢驴木马,学了这么多剑法有什么用,身为剑痴,你可曾有一招自创的剑法?”
他一遍遍地责问自己,“你当真剑法无双了吗?对面的小子翻来覆去也只一种剑法,你也胜不了他,难道你的剑道一开始就是错的吗?”
巨灵神怒喝道:“还不快动手?胆敢反抗,整个蓬莱剑派都将因你获罪!”
戚大海在弟子们的劝阻声下缓缓拿起了脚下的匕首。
“剑身三寸,虎形吞口,犀皮柄,寒铁刃,波纹流线,寒气逼人,好剑,是把好剑!死在它手里也不算亏。”
匕首也是剑,戚大海对剑一向是痴迷的。
他的弟子们想拦,脚下却不听使唤,始终挪不动一步,他的师兄弟们也想拦,看了一眼巨灵神的巨斧,便将想法和着口水吞进了肚,徐忠也想拦,也被巨灵神充满杀气的眼神笼罩着,不好动弹。
三声苦笑接一声叹息,戚大海狠了狠心,闭着眼睛将匕首往脖子里送……
“叮”得一声脆响,匕首断成了两截,一截还在戚大海手里,而另一截也只能在林定北手里,没人比他更离得近。
林定北手里握着的那截原本应该割开了戚大海的喉咙,戚大海没死成,是林定北救了他。
戚大海寻死不成,心中恼怒,喝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林定北道:“你不过是想瞧瞧天神使的匕首有什么不同之处。若是打扰了你寻死,在下深感抱歉,匕首我也瞧够了,你若还要寻死,请便,没人会打搅您。”
寻死看似懦弱,实则不然,寻死所需的勇气足以让一个人赤手搏虎,可这样的勇气短时间内往往只有一次,下一次积蓄起来却不知要何时,所以不少寻死觅活的人一旦寻死不成便会断了寻死的念头,甚至愈加贪恋尘世,想死的心忽然转了念想,比不想寻死时更想活着,戚大海也是如此,他觉得自己太傻,他从未吃过巨灵神家一粒米,喝过他家一滴水,凭他一句话就要自己死,凭的是什么?
“我的剑道该由自己应证,我的命也该由我自己掌控,不是你巨灵神扔来一把剑要我死,我就要把剑插进自己脖子里,世上没这个道理!”
一念之间,生死轮回,死亡被看破之后,里面藏着的就是极致的生!
戚大海从未像此刻一般体会到活着的意义,他将剑柄抛下擂台,拍了拍手,神情很是轻松,重新拾起自己的剑,耍了个剑花,淡淡道:“我不死了。”
巨灵神却道:“戚大海,我让你死就得死,何时问你了?”
李靖冷笑一声,道:“拱卫司指挥使好大的官威啊!”
只听得戚大海道:“我爱剑如痴,要死也只能死在对手的剑下,上神若真想我死,请亮出随身佩剑来,小人不妨以手中的剑教上神一个词儿。”
台下有人问了:“什么词?”
戚大海微微一笑:“一无是处!”
巨灵神如何能听得这般讥讽?佩剑却是不敢拔的,举起脚下双锤跃到台上,落地之处,碎石飞扬!
他是带着杀气的,也不打招呼,抡起巨斧直取戚大海脑门,巨灵神是天庭将军,关于天庭颜面,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有不凡手笔,最好一击即中,方有震慑群雄的效果!他是四境大圆满的神将,戚大海却也是四境仙脉的散仙,二人修为在伯仲之间,一击即中谈何容易?戚大海挡开大锤,反手给了一剑,林定北见二人相斗,退开一旁观战,却不敢下台,怕输了比武。
风离在灵犀长廊见过巨灵神的本事,跟凌渊相比如云泥之别,今日见巨灵神攻守之间举重若轻,颇有宗师风范,和灵犀长廊上那个被打的落花流水的巨灵神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他看得越久,对凌渊的佩服便越深。
戚大海一连用了上百种剑法,有些剑招奇之又奇,在场各位无人见过,更别说知晓其名,由此可见,戚大海剑道涉猎之广,剑法之深,堪称六界第一人,年长者们这才回想起来早年间戚大海行走江湖之时也曾有过“蓬莱剑圣”的名号,自打其不再涉足江湖,这个名号才渐渐被人淡忘。
巨灵神的手背被剑刃划破,他觉得划破的不是自己的手,是天庭的脸面,堂堂拱卫司指挥使封号神武将军的他被凡间一太乙散仙割破了手,哪怕志是一条浅得不能再浅,连血都挤不出来的伤口,天庭的脸面也算是丢了,若不将戚大海就地正法,只怕回去后少不得受皮肉之苦。西王母那里也无法过关,毕竟是他巨灵神先在蓬莱挑的事,西王母一定会火上浇油,将小事闹大。
两只大锤化作成一把开天斧,当初正是这把斧头差点断送了夏寒的性命。
林定北将龙吟剑递给戚大海:“你手里的剑挡不住他的开天斧。”
戚大海却谢绝了林定北的好意:“我只用我的剑。”
开天斧迅雷之势自上而下劈来,根本不给戚大海任何逃避的可能,一阵闷响后,戚大海肩头极痛,掌心发麻,心爱的宝剑断落一地,碎片割破脸颊,火辣辣的疼!
巨灵神被震得虎口发麻,开天斧险些拿不稳,心道:这厮好硬的骨头!
风驰电掣地一击,尘埃落定。
众人惊呼声长久不绝!
巨灵神和戚大海瞪大了眼珠子,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林定北单手托住了斧刃!
一张肉掌托住了削铁如泥的开天斧!
他的手掌没断,正是因为没断,所以戚大海的肩膀也没被整个削下来!
这时的林定北身上已经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在场见过不灭金身者寥寥无几,还道那金光是林定北的某种强化身体的功法。巨灵神却是见过这种金光的,看到的那一瞬间,手便有些发软。
巨灵神暗暗放下斧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谁?”
林定北应道:“暗影阁,林定北。”
“阁下如此修为,为何还屈尊来此参加比武大会?你自去南天门,有大把的官给你做!”巨灵神道。
林定北却道:“容易得到的东西不会去珍惜,还是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比较可贵,您说呢,将军?”
巨灵神点点头:“说的不错。”他回头,正要下台,忽地反身一斧,正中林定北左臂,林定北痛叫一声,险些跌出擂台!
巨灵神狂笑道:“果然不错,你那金光不是护体神光,若真是不灭金身,我的开天斧岂有不卷刃的道理?自你接我神斧之后右手臂就不曾动过,本座所料不差的话,你手臂看似完好无损,里面的骨头却早被我震断了,现下你的左臂也被我废了,没了双手,看你如何和我斗?林定北,你以下犯上,冒犯天庭上神,本将这便取了你性命,以正视听!”
风离心道:“看来定北兄那晚多少是中了些毒的,护体金光大打折扣!”
斧刃寒光一闪,戚大海拦在林定北面前要替他挨上这一斧,千钧一发,朱子修腾身飞踹,一脚踢开开天斧,反身虚晃一脚,双脚落地后前蹬,飞身出掌,他素来看不惯巨灵神那副耀武扬威,小人得志的嘴脸,在天庭便爱那话噎他,从不把他放在心上,此刻出手却是给足了尊重,用了十足十的功力,巨灵神慌忙接掌,顷刻间也运足了法力。
掌力相斥,掀起气浪,巨灵神倒退十步,跌出擂台,血洒当场,朱子修一步未退,赢了个干净利索!虽说赢得干脆,可多少还是占了偷袭的原因。
台下有胆大的竟然喝彩起来,有人带头之下台下喝彩之声顿时雷动,巨灵神跌出擂台之际,天空之上飞出两条金铃索带来,分别缚住其双臂,借着这两条金铃索,巨灵神得以起身,不至于跌倒在地。
众人们顺着金铃索看去,这两条素练好似从云彩里钻出来一般,看不到那一端所在。
巨灵神跪倒在地,对着那片云彩行礼:“末将恭迎西王母娘娘!”
这句话出口可炸了锅,修士们纷纷跪倒参拜,唯有暗影阁的部众不为所动,阁主风离点了点头,众弟子这才跪地参拜。
在二十四个女官簇拥之下,西王母径直落到高台之上,那个尊贵无双的宝座空置许久,今日终于等来了主人。
两个女官收了自家的金铃索,巨灵神再次拜谢,西王母贴身女官小环走到台上,亲手将一颗丹药喂给林定北吃。
“这是天庭圣药,续骨解毒,去腐生肌,服下立见神效。”
小环的话还在耳边,林定北的手便已经可以动弹了,更神奇的是原本被风离用乾坤化物神功伤了的左手掌也重新长出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