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有自杀倾向。
通缉犯王晚亭了无生趣,中兴不成眼见就要倒庄的皇帝在探索脱离苦海的各类办法,实力与声誉正隆的安国公如今也想一头撞柱子上,死了拉倒。
“眼角怎么了?”
“…,…。”
“大战将至,你这…。”渺目的拂尘时隔多年,遥点他师弟的面门,一脸的责备。
“八字不合弄的,你说她的心肠怎么就那么狠?”
“呵,原来是两口子扯趣儿,床头打完床尾合。这倒没什么大不了。”拂尘放下,道爷恢复了慈祥的笑。
“没怪她饶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才生完孩子的鸢儿整治得就剩一口气。”余怒未消的黄冲原来是来诉苦,语气间还有向自己家长告状的意味,“有的人心狠是天生的,一个妹妹死了也不愿出面收殓,她个老子一家放在沙州不闻不问,连送行的功夫都不愿挤出来。师兄,这我俩的八字不合呀,你到底是怎么弄的。”
“是不合呀!”
“不合?不合八字你还讲得这么振振有词,还这么…,当初…。”
“当初与你八字匹配的两个都死了,你说我怎么就不能振振有辞?”捏起那管御赐拂尘白玉柄,咯地往神案上一顿,道爷气场弘大无匹且不可置疑,“你懂什么?”
“世上还有特登撮合八字犯冲姻缘的?”黄冲拼命忍住到嘴边的后一句。这不是专门坑人吗?神棍!
“夜游神。”
“道爷。”
“到耳房左手边几上拿那瓶乳白色的药膏来。”
“是。”
“犯冲不就是犯师弟你嘛。”把他当作无理取闹的渺目还有闲心说笑,“你不懂。若不是因她随来,你怎会迫得占了葭州取镇番,取了镇番又拿西海,拿了西海还强夺了哈密、吐鲁番和乌斯藏。”
“师兄,这些地方不是师弟我带着底下人舍命打下来的,都是她迫出的?”
“哪来那么多的怨气,都说了你不懂。”
药罐子很快取来了,别看夜游神齐踝失了只脚,下面的木头假肢套得贼结识,观里不听话的小道士没少挨那木头疙瘩踹屁股。
“还是让他来吧。”
“别动别动。”家长便有家长的派头,也有家长的义务和责任,渺目坚持亲手给黄冲眼角处那丝饶伤上药。
“您是我的长辈,祝鸢儿也算您的弟媳。才刚刚生下颂儿,怎么也不替我照看着点?”
“贫道倒是像过去蒙泉那边,可你又不在家。”
“道爷确实想到那边去走走看看,因为单只有女眷在那,所以不方便。”穿起道袍的夜游神依旧是夜游神,镇番卫小河滩城来混得最好的老渣子,哪哪都能去,哪哪都熟,哪哪的消息都灵通。
“你死开,老子当初就不该救你,烂在了三间房还省了我的心。”
“道爷,我出门外边候着。”夜游神跛腿走人,不忘低声嘀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干不赢老婆就会拿自己兄弟出气。
“你他娘的说什么?唉哟~。”耳朵贼精的黄冲顺手抓起桌案上的拂尘,还没甩,迎面见着渺目那只凶狠的独眼。
“哼,你这个安国公,也就这点本事?”
“我同你们将鸢儿,是她替我生下了儿子。你们不是天天盼着我这边能有个后人吗?现在有了,可孩子他妈却差点死了。”
“死了便死了,关我等什么事?”不口称贫道的渺目,讲出的话能噎得人翻一跟头。
“贫道晓得你如今怎么想的。一件不顺心的事,你便把所有对的错的统统翻出来讲。那么多人都讲你因有容乃大,是真的大了,可也不能在自己人跟前耍小孩子脾气啊。”
“这不是小孩子脾气,师兄。”黄冲不是犯脾气,而是犯心寒,对张嫣的心寒。
“夜游神,去吩咐下面人,等下老爷我在这边用膳。”口中不承认的家伙又开始找能欺负的人欺负,一副不把城门边的鱼烧死绝不罢手的架势。
“好了好了。这些琐碎事,待得回头看便不值一提。”上好了药,塞住药瓶子口,道爷坐回椅子,捋起花白的胡须。
“不是琐碎啊师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弟媳都差点死了。”
“真是呱噪。贫道弟媳只有一个,姓张。她姓什么?姓祝,只是你的一名小妾。”渺目动怒了。黄冲有些哑口失言,这世界是怎么了?自己的女人遭了另一个欺负,差点被欺负死,好像还理所应当的样子。
“夜游神,不用吩咐,等下让他回去。”事实上夜游神早屁颠去了,渺目是借着怒气朝张成、什德米勒两个呆头鹅说。
两只呆头鹅终于反应过来,垂着头走出门槛边,同那个一脸正经想在思考如何替安国公老爷解决问题的桩子站在一列。
“唉~。”又遭噎一回的黄老爷长叹一声,“师兄,我很不开心。”
“想要开心?简单啊!”边捋着须,渺目妆模作样地用那双一大一小的眼睛四向找东西,“怎么不见绳子?”
“要绳子做什么?”
“绑副挑子啊。一头担着颂儿,一头装下值钱的金银细软,咱们回家去。”
“…,我们有马车。”垂头丧气的黄冲置气般地,低翁着嗓音,继续发泄着对满世界的不满。
“哦,对了。贫道想岔了,有马车,那些大大小小的女人走不得远路。咱们得多带些人,你的卫队全带回去,一千多人足够保证我们几个能安全回张坊。不不不,还得多带些马车和金银珠宝回去,若不然,他们怎肯平白供我们使唤。”
“咱们就往西宁那边绕到南边,怎么样师弟?”
“唉~。”头又垂落了半尺,黄冲说,“我真的不开心,师兄。虽然庆生同我讲过八百遍‘穷鬼自在,富贵多忧!’”
“哎呀,说起庆生,还差点忘了他几个。冬至、龙夕和他都好办,成一就他媳妇在跟前,他和孩子可都在葭州城里困得像桶里的鱼,转眼断气了可怎生是好?”
“别说了,师兄。”望向膝盖,黄冲吸口气,认输了。
“东家,吩咐好了。”屁颠回来的夜游神不同他一般见识,笑着张脸说,“道爷一天念您三回,早叫人备下了些时新货。”
支起下巴,望着说完就拐着走人的夜游神,黄冲发呆。猛然觉得自己还不如这个瘸子,人家没了一只脚掌还能做得到笑对人生,自己怎么就过不去这道坎呢?
“你两个杠上,还杠得眼角开花。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反正你们的意思,怎么都比鸢儿的命更干系重大,对不对?”
“对!你这么想就对了。”
“冬至和离了,师兄您晓得么?连孩子都没要。”
“她和离是她的命,你连死了两房又娶了个强势的,那是你的命。”讲起来就不痛快,这对师徒,一个赛一个的不让人省心。渺目思索片刻,决定还是一码归一码,先收拾眼前作师傅的,寻空再找那胆大妄为的徒弟,“你两个闹翻了的后果是什么?是无数条的人命,成千上万。你希望因为一个小妾,就让他们统统妄死?”
张嫣没有退路,只剩下鱼死网破这一条,渺目说的结果一丝不假。
被捅在软腰子上的黄冲半晌讲不出话来。和离和离,不是说和和气气地离开吗?怎么又行不通了呢?
“定策阁的事我一定要办,再不能让她只手遮天。”恨恨地,一口口水吐了出去。
“是要拿回她手中之前你赋予的权力吗?何须这么麻烦,一张纸就能解决的问题,非要绕上个圈子。”不愧是明白人兼黄冲肚子里的蛔虫,大局为重的道爷又说,“问题是,你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张珉秀才就比她仁慈的多,起码不会毫无顾忌叫人摘了张纯仁的脑袋,还用石灰腌在匣子里带回来。”
“讲仁慈?这些年死在你手上的人有多少?秀才能让连庆王、肃王都束手无策的商路通畅起来?还有,秀才能镇得住各处的王府和那些王爷随从?你呀你…,怎么还是不开窍。”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这回错的无关紧要,可下回呢?这等心狠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不心狠怎么会不荐张家的张正方他们,反要在陛下面前举荐你这个外姓人?若不心狠又怎么做得下夷灭九族的决断,冒冒然跟着你走到葭州?你把人家先前给予的好当作应当,如今给予的坏便当作不该。试问,你待人又如何?”
没话说了,黄冲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
“两位殿下虑事不差,你之前讲的权力要制约也对。可目前不合时宜,不合时宜的事只有傻子才做。”
“师兄是说定策阁?”
“嗯。”
“你知道为什么你能成如今的势?除了她帮你之外。”
“…,…。”
“是因为你从来不在内部事务上一意孤行。而是肯听从,甚至曲从太康伯和贫道两个的教诲。现在有眼界更高的庆王、肃王和韩王肯帮你,还有精通军政两系的郑崇检等人,更加说明你的做法是对的。你以后一定要秉持住这一条!”
“师兄,也许您也该入那个定策阁。”泄气的黄冲,软软地说。
“这个好说。”
费了大半天唾沫的渺目道长,招手叫他往偏厅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