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多了。”黄冲将用完的指甲刀抛回地毯上,站起来继续方才进行半拉的扩胸运动。
“他们的一个小邦国也不知道是被眼镜蛇咬了,还是遭林子里的老虎咬了屁股。”扩胸运动很好,至少能弥补如今案牍过多而失去舞枪弄棒的部分锻炼,“竟然带着南方的大象跑到我统辖的西海边,让那里多出来数千具的尸体。”
“这…,这怎么可能?”
“哦,对了。他们的大象变成了锅里的肉,那种几丈长的木枪还没变成劈柴,还有不少。”想起夏日高勒不情不愿转交到郑崇检的长枪营,黄冲嘿嘿地乐。
“有大象还有巨枪,那应该是那边的邦国。可是,尊敬的乐安侯,您可千万不能小看他们。”
原来他们招惹到了这位脾气古怪的大明侯爷,使者当然放了心。在放心之余,祭起云山雾罩的本事乱侃一通乃是这些靠嘴皮子为生的家伙共性。机会难得,一可显示自己的学识渊博,又可间接显示出喀什喀尔的强大。
何乐而不为呢?
“我绝对没有小看他们的意思。”扩胸运动告一段落,黄冲开始扭动脖子,左三下右三下,骨头噼里啪啦想也就罢了,还让所有人瞅的眼发晕。
“那么乐安侯的意思…?”
“我打算征调一般的军队,对他们实施报复。一次彻彻底底的报复。”
“尊敬的乐安侯,这完全没有必要。他们派出的人马不都已经成为了西海边上的尸体吗?”
“你不懂。”摇头摆脑,然后还开始撇腰,黄冲的花样层出不穷。什德米勒瞅的一愣一愣的,然后还免不了猜想,难道卫队长所讲侯爷才是府军第一勇士是真的?就日常这些扭腰、晃脑壳和双手划拉着,就能练成无敌?
“我们汉人有句俗语,叫着‘你做下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舒展过腰身手脚的黄冲终于安分地坐回到该坐的位置上,正儿八经加斩金截铁地说;“所以,请转告你口中伟大的王。来年我十万大军将借道喀什喀尔,对这座不晓得天高地厚的邦国实施征伐。”
“万万不可呀,尊敬的乐安侯。”卷胡须使者慌了!
“他们有个渠帅,姓贺的。听人讲镇番卫内小河滩城富庶,旧年又迁了两府王爷,便派了我这些人当作前哨前来打探。”
“还有些什么?”塔塔儿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他们打算向西,夺甘州?”
吕元守摇头,准确来讲他也不清楚,只能是猜测:“贼寇的打法就像泼出的水,那里弱就往哪里钻。定下的计划常常是一日三变甚至数变,主将根本就闹不清楚该如何审时度势避实击虚,攻到哪儿算哪儿。”
“师姐。”
龙夕此时才从双城堡一带返回,什么将就带出什么兵,贪财的龙老爷麾下全是见利舍身的贪心鬼。
“我们抓了六百多,只伤了五六个。”
“昨晚死的那十五个呢?”塔塔儿马上把矛头对准了他。
一句话被呛翻了的龙夕只能闪烁及支吾,假话讲多了的人,说啥都心虚:“哟,吕监军。”
“哟,龙老弟。”
已经平复情绪的吕元守摸着包扎好的伤口,卑谦地还半往了下腰。看来是真的打算给人牵马的姿态。
“来得恰好,带人押运俘虏并火速向总理求援。要人,越多越好,像上次一样。”
“是。”
还真和上次不一样,上次为跑到贺兰山去劫粮,冬至把黄冲的佩刀都亮出来了。经过两场打小仗,再讲出的话小河滩城里的那帮人都得掂量掂量。道爷名下三个,庆生现在排在第一,生生的主力旅部官长。成一镇守一方,也算不差。唯独龙夕还似当初一副泼皮样,最多是换了身行头。如今,冬至的崛起,看来也是势不可挡。
“哎呀,差点忘了。王署长大前天说要你派人去接受新式火炮。”
“梯子炮?”塔塔儿是蹦起来的。
“没人会操弄,拉过来也是白搭。”冬至的眉头却锁得死死的。
“要人啊!我替师姐把木匠要过来。以前在辽东还搭档过的,这家伙的手艺没得说,驼子一伙人还都服他。”
驼子是个老驼背,老混混。经常会找各种借口和理由跑到治安署来搽他的鞋。
“对,务必请师伯把人派来。只要有梯子炮,我倒要看看贼子们有多少条命填那条新挖的沟。”
因为耗费人力及引水较远等诸多困难,野猪湾隘口前面并未设置护城河。现在,冬至主事,昨夜一番较量也打出了自己的主意,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了大量的人手在掘沟子。
没法子引水还不好办?直接在底下插上尖木桩,埋入火油和炸药,竖起吊桥和绞盘。
“大人,这是药,两天一次。”
背起药箱的额乐素走路时,后头一只脚一拖一拖的。本不当回事的吕元守这时候才看了一眼。
瓜州战役一结束,黄冲立即命令叁旅和壹旅踏上北上的征途。乘着敌人新败后方空虚之际,他要快速夺取哈密地区大大小小的十多座城池。越快越好,两个旅集中了四个旅所存粮秣及武器。
他最看不起的锄头扁担军团如今在打他的老巢,他决定带贰旅好好地还以颜色。
肆旅在向南铺展,除了沿途填充壹旅北上的空缺,准备将偏远的郭勒河流域及哈拉湖周边做一次清剿。简单点说,就是乘势扩充地盘和抢劫些牛羊马匹和人口,以做战役消耗的补充。
“这是个大好的机会。”
正常议事,朱倬纮讲话总是一针见血。
“是该要好好补充下人员。本来某是打算在北上之前进行一次大的休整,把几个旅部分组成两个师,到时候东西各放置一个。不曾想这个该死的苏里唐,巴巴地千里送了道菜来,这下只能等平定伊吾地区再进行。”
“不过,孤以为你原先讲得对,贼寇的性情难测,虽然人多,却不好管教。”
对于以前怕得要死的贼人,随着一场接一场的胜利,肃王朱识鋐现在还真不放在眼里。并且对这些造反的泥腿子,他天生就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如果让这些人补充到能征惯战的府军当中,觉得感情上有些膈应。
“某听说孙传庭手下见风涨的秦军,专是招收边军逃卒,世代的屯丁和占山的强盗。咱们可以试试,贼兵中也有许多。”
人说境界是由层次而决定,黄冲打垮了叶儿羌人东部主力,活捉其总督,成了名符其实的河西走廊霸主。如今眼界也高了,气度自然提升上一些,做派也从容了许多。
“庆王殿下何不修书给郑崇检,向他求借也好,请援也好,看看他如何反应。”
“寡人早有此意。王叔,咱俩联名告求,如何?”
“可。但,他若是真派兵来,也就表明愿意同我等结为同盟而已,手下的那些兵将真的要不得。莫以为孤在兰州不晓得,数年来他属下兵丁闹饷最凶,哗变最勤,就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
某一方面说他曾是遭边军讹的受害者,再经历此次出征,见识了庆生与蔡植腾带兵时的狠辣,早看不上那些杂牌。
“讲得也对,某听说贺疯子善战。其实不见得能胜得过伍旅的副使塔塔儿,如今的两套,提起她都怕。”
“哈哈哈,那是侯爷您慧眼识才嘛。试看谁家女将这等凶悍,还一拨就有两三个,个个都巾帼不让须眉。厉害哟。”
这话是半夸半损,拐带着阴阳怪气。由于蔡植腾在战役指挥上的突出表现,黄冲任用他为西部总官长(或是哈密总督,或是西部师部总长)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加上冬至又是他的大徒弟,历来都是当亲生女儿一般的看待。现在独镇属番,手握兵权。这一家两口的势力还能不见风就涨?
一枝独大是大忌,但眼下肃王和庆王都不愿明着劝,一怕他反感,二来也不想此时过早明着进行干预这些。
“不对不对。”微微摇晃的车厢内只有三个人和一盘未下完的棋。肃王朱识鋐舔了下略显干巴的下唇,“塔塔儿孤虽没见过,但料想也如庆生一样是个凶悍的战将。郑崇检不同,他是地方大员,手握一方军政两系大权的人物。加上他在陕西经营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多处,各种行事便宜天然造就。不可比,不可比呀!”
“王叔睿智,都讲到点上了。侯爷,这回要重视了吧。”
“重视重视,回到镇番卫,某就再给他去封信,让他莫要为难从葭州往小河滩城运输的马队及物资。”
“侯爷,你这话好似有些敷衍。什么叫为难?人家郑大人何时为难过咱们的人?”
“孤来同他讲。”肃王挪了挪发麻的屁股,他在人事关系上的远识灼见是另外两个拍马也赶不上的,“首先,洪承畴绝对同你闹不到一块,对不对?”
“嗯。”
“其次,孙传庭同你也是磕磕绊绊的,都想阴对方一把,对不对?”
“对,讲得蛮准。”
“那么,郑崇检作为洪承畴如今的下属,又是手握重权的一方大员。他们之间又会如何呢?”
“按咱们大明朝的惯例,相互之间打打肚皮官司呗。”
“打肚皮官司就是内里的不待见,不管表面如何,对也不对。”
“对对对,再绕下去某脑袋都大了。你到底要讲个啥?痛痛快快讲出来不就行了。”
太过明显的特征,每当黄冲不耐烦地开始瞎囔囔,一般都是准备妥协的象征。不管是利用也好,善意的规劝也罢,肃王与庆王两人早就把这条规律摸得透透的。还是那句老话: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若是洪总督强要调你的兵,郑大员帮你说几句好话,结果会如何呢?”
“结果不就是避免了某同老洪翻脸呗。好,听你的。”
“嗳,这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