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在镇番卫的各部人马都听从郑崇检的统一号令,葭州那边的成一所属千人也是。
王家麟一向没有军事指挥权,对这位昔日的三边总督郑制台也还算言听计从,虽然按级别算,两人是平等的。
河南开封府战事如火如荼,周世子如坐针毡,一天要跑三趟总理署,弄得守门的兵丁都已认得了这位一贯悄无声息隐居于此的周王长子及其为数不多的家奴们。
日理万机的张嫣多数是没空理会这些旁杂事的,直到收到郑崇检从蔡旗堡发来的请示公函,才开始重视。
按说周王朱恭枵也为镇番出了不少钱粮,虽然没有三条王那么肯下血本也对这边不够积极,但整个局势应该看到诸王们都在四处观望,等禁军或靠府军再或偷偷自行招些兵马。
谁人不怕死?谁人又甘心让贼煮了吃?
郑崇检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广纳善缘的机会,不管能不能收到藩王们的资助,只要能得到藩王们的认可,将来的好处也是大大滴。而得到诸王们的认可,就需要有个救王驾的行动,眼前可不就有一个吗?
张嫣无法调兵遣将,郑崇检除非属番遭袭也无权擅自对外用兵,黄冲对府军的控制是空前的。
“派出一小队精兵前往开封,能行吗?”张嫣不知兵,故而只有问暴丫儿。
“其一,有违侯爷禁令。其二,去开封接周王须破围入城,小队府军再善战也恐难达成。”
“叫大个子进来。”
“喏。”
大个子曾参与到第一次伐藏,无所建功。后来吕元守组建陆旅,更用不上他了。有时候也纳闷,不就很早前替侯爷照顾过彼时受伤的夜游神吗?怎么到现在也还是在圈子里蹦跶的角色?眼瞅着老渣子们个个创建新功,连搞后勤的木匠都在前线受了三次嘉奖五次升迁,自己这个总理衙口的护卫头目,难道要当一辈子?
“郑崇检建议派出一支精干小队,由周王府的家奴带着,秘密潜入开封城。你有何看法?”
“可以。”大个子把头左边一摆,然后右边一摆。
“总理大人问你。说可以又摇头,什么意思?”暴丫儿不满地横眼过去。
“要带足马匹,带足萝卜雷,最好的那种。”大个子不惯同女人争辩,尤其是暴丫儿。用手抠着脖子说,“不能人多,多了容易露馅。到了地头就扮成贼兵,混入内围按理不难。”
“咦,你讲的怎么和她不一样?”
“她又没打过仗。”脖子痒痒得难受的大个子终于还是取下了头盔,本来这丫就是临时扣上的,大热的天。
“能行?”
“行,绝对行!只要有侯爷的军令,我愿亲自带队,亲自挑人,亲自…。”
“一定要有侯爷的军令吗?”
“一定要有!”抱住头盔的大个子并腿挺起了胸膛,这是侯爷讲的军人荣誉,没有荣誉不配为军人。
“可是侯爷远在万里之外,请示军令如何来得及?”
“报告总理大人,可以由郑崇检指挥使那里出示。按侯爷的统兵方略,一定给了他一定人数限制的调兵权力。只要能够调拨三十条身手敏捷的汉子,还有就是…以前伍旅有个厉害女中队叫啥…,那个女探子的沿路配合。末将愿亲自带人去。”
“就会讲一个亲自,先生也不晓得怎么教的。”小声埋怨过,暴丫儿其实挺心服的,但口服不了。
“那么你就去蔡旗堡跑一趟,就讲是我说的,与郑指挥使共同商定一个营救办法。越快越好,越详细越好。沿路所需的情报我会叫人主动送给你们。”
“喏。”磕肩,走了两步。然后,又回身作揖,“谢过夫人。”
“嗤~啦~。”
“啊。”刺鼻的焦臭味,弥漫了半间屋子。夜游神只喊出半句,剧烈的疼痛感,让虚弱的他毫不迟疑地晕厥过去。
“酒。”红亮的弯刀刃尖变回了灰色,黄冲朝守边里的大个子喊。
递来的是蒸酒,眼下的条件没办法搞出更好的。檫拭伤口的时候,大个子不由连续地耸动鼻孔。皮肉的焦糊味中泛起了酒香,非常浓郁的酒香。
“喂,留两口哎~。”
门外站哨位的俩家伙,不单单耸鼻子,还流出了些哈喇子。
煮过的棉布还有些湿,勒在伤口上,反而感觉到几许的强韧,一如跳蚤命的夜游神。仅仅在绑伤口的阶段,这家伙的眼皮已经开始了鼓动。
“鬼天气。”忙完手上的活计,一头汗水的黄冲开始抱怨。
“把头讲您是锦衣卫出身。”没有告状的意思,大个子仅是想印证一下。这位爷让他越来越感到不可思议,该不会果如其众多绰号中的之一,乃是名‘仙家’?
“一天换一次,午时前换,记住。”略显疲惫的‘仙家’没功夫搭理他。
“我又不是他老娘,凭啥…唉哟。”
“不凭啥,叫你换就换。”
挨了打的大个子眼神像鹌鹑,他确实变了。渣子们不经意间,集体不再像以前。
“东家的意思,等你也有这么一天,其他人也会做你老娘。”崔仁一直在边上打下手,他可比笨手笨脚的大个子有用的多。
“啥~意…唉哟。”
没好气的木匠在收拾东家摊一地的东西,顺手也给大个子脑壳来了一下。
“喂,一个山头一座庙,为啥偏叫三间房呢?”斜趟下的黄冲问崔仁。
“看您说的,三座山头三间庙,可不就叫三间房嘛。是吧,东家。”
“有道理。大个子,半夜发烧,蘸些酒搽他额头。老子先睡了,这一天搞的。”
“嗯呐。”他只是脑筋慢,人又不蠢。起码方才木匠讲的话,他现会明白过来。
“大个子,过来一下。”瓜捅在外头叫他。
“老子一时走不开,有屁就隔墙放。”
收拾完东西,崔木匠倒头睡下,等会儿还要查哨。把头趁间隙带豆捅去南向踩点,走前特意交待过。黑心的东家搞不好还是名神医,这么想着,他依在墙边便睡着了。
“酒~啊,给点呐。”低沉的鸭子嗓音,隔门传进来。
“看将军的马鞭抽不死你,当值还敢喝,没有。”
“不是现在喝,我存着以后喝,给一点啦。”这家伙是吃货,石头都要舔上一口的馋猫,闻到异样的酒香,肠子里头好似有无数爪子在挠。
“真想喝?”
“您老行行好,赏小的哪怕一小口。”
“趴马肚子下面去,那有。”
桀桀的笑声中,瓜捅拖沓两脚,一步步蹭回哨位。
笑够了的桩子推搡他:“痨虫,莫再去惹他。”大个子的脾气并不好,以前是出了名的暴躁。乖巧一点的都晓得,他只服气强者。话说回来,他们这伙人,谁又不是呢。
曹文诏很满意朱骥来汇报护天营的近况,并视作黄冲在间接对自己表达服从,可人家仅是感激。
“历来内阁及兵部对起营慎之又慎,尔部乃是权宜。粮秣、军械等物我这也尽心帮了,缴获变卖等一些琐事,本督概不过问。”
他这人有个很明显的缺陷,爱惜羽毛,甚至可说沽名钓誉。
“曹大人亦为兵部官员,既然我部仅为暂定,何故却又受陛下如此重视?”
不是朱骥非要抬杠,这话太伤人了。伤了由于吃了月把饱饭,才刚生出几丝团队认同感,包括五魁首在内的数千护天营军人。
“这…,飞骑尉有事且去办,本督也犯不着同你一般见识。”
被话噎住的曹文诏端茶送客,同时也觉出味来,护天营当是鬼神之地,敬而远之可也。好心讲了句真话,不想反而被人家当成驴肝肺,哼!
“末将告辞。”
也不能怪朱骥无视尊卑,也不能怪他代总督的官威大发,仅在短短的时间内,护天营按照经过五魁首集体改良过的科目演练,外表没啥表现,可内里已然大不一样。
大明军中,操兵演将是咋个回事,谁个不清楚?
他有绝对的信心,甚至开始有些膨胀。当兵种调配、行军通讯及三段火器射击等零散优势,一桩桩在分解落实的过程中,已经表明出将来综合呈现的威力。
因此,已叫酸秀才拟出份奏呈。他打算只待王家麟修润过,直接向圣上禀报有关护天营的练兵。
牛羊马果然是抢手货,密云附近驻军近十万,光每日调拨的粮草就达两三万石,区区数百头牧畜,丢入市井,连个泡泡都吹不起。
价钱不错,原想留在镇虏营放牧的牛崽也卖了个精光,王晚亭将掳来的汉民妇女交由王家麟安置,取了相关的公文、信件,着急返回大水谷。
之前他曾私下反对黄冲冒险,但阻止不了。只有催促唐康大营尽快开拔,如期赶至独石口。
本月,从京中旧衙署陆续发来三批募丁。人数有五千左右,也是最后的额定人数。经成一、龙夕的初步编排,也已在各处的营房中住下。按来时商量出的定议,将这些新丁携入大水谷,与原三营打散重编。
但朱骥一时还走不了,他要处理积留下的军务。
说巧不巧的,吕元守手下人第二天送军马四百匹过来,并带给他一个振动不小的消息。
自月初曹化淳提督京营,各方面暂时都无动作,独独在三协问题上向皇帝提出了建议。缘起于东协的兵道科官员挽留张国元,想让他继续担任东协监视,而排斥邓希诏前来。
邓希诏知道自己不得人心,可他根本不在乎,他只在乎银子、督公和皇上。
曹化淳显然是与曹文诏不对付,几次三番地暗示邓希诏放手同黄冲间的纠纷,专心回西协办事。而所谓办事,天晓得指什么。但一定对蓟辽总督不利。
朱骥不愿沾惹宦官,但都尉黄冲对太监素无好感,多多少少影响到他。
若是邓希诏真的重返西协任督监,倒霉的不光是曹文诏,自己和黄冲两个也免不了遭其报复。思虑至此,朱骥将自己的预先打算告诉了王家麟。
而王家麟,连夜修书一封,详细禀告到王承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