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纪这个太康伯毫无疑问坐得不甚成功。
思来想去的黄冲决定去请教成国公朱纯臣。替他带了这么些天的倒霉蛋,除了该有的好处,总得外加点利息吧。这孩子比庆生和张成都惹人烦,京内闻名。从他身上找点坂头,乃是当然之极,毫不心里负担。
乍一眼,就发现门前车水马龙哟,黄冲晓得自己来对啦。
“侯爷,稀客稀客,快快里面请。”
门头是个人精,称职得很。京里面有头有脸人物都过目不忘的,凡常有来往或有相关重要瓜葛的各府重要人物,更是直接请人画影图形,连小厮门丁都要培训着认人。
“国公爷可在?”
“在在在,正候着您嘞。”
嘴上的漂亮话讲得神采飞扬,也不知他身后摆个啥手势,门前立刻有人打着飞脚往里去通报,而他则一路躬身弯腰,引着这位传说中的贵客,直至中院门。
“哈哈哈。黄师傅,里面请。”
来接的当是朱桂影的哥哥,一开口的称呼既透着亲近又留着调侃的尾巴,却让黄冲忍不住要想起佛山的某位打师。好像自己初来京时,也曾靠这行当讨得许多银子花销。
“敢问…。”
“呀。鄙人乃桂影的二哥。”
嫩科尔泌部与察哈尔为敌已达数十年,同内喀尔喀巴林、扎鲁特等部更为世仇。
如今的嫩科尔泌部,逐渐变成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并且有能力牵制察哈尔部的一个新兴强大的部落联盟,已成为爱新国与察哈尔部之间,及爱新国与大明部分区域的最佳军事缓冲地带。
以前的奴儿哈痴对奥巴洪更好,最少表面比现今的皇台吉要礼数周全并规格高档许多。
当初宁远之战后不久,奴儿哈痴退回沈阳。作为科尔沁部联部长的奥巴洪台吉,亲自率部访问爱新族,朝见这名自封的英明汗。主要是为了表示对盟友的感谢,同时也是对满人在宁远失利的一种安慰与声援。
那一次的会见,让奥巴洪赚足了脸面。
奴儿哈痴对奥巴前来朝见十分感动,派莽古尔泰、皇台吉远迎三日之程,相会于中固城。一路上双方互相宴请,十分亲热。危难之际见真情,奴儿哈痴亲迎十里,隆重接见奥巴洪台吉。
在与爱新国进行长期的政治军事合作中,奥巴洪第一次感受到盟友对他的真诚。
贡献驼马、貂皮、貂裘之后,奴儿哈痴立命设大宴为之接风洗尘。席间,赐奥巴洪台吉雕鞍马匹、金顶帽、锦衣、金带,让他大为的受宠若惊。
作为爱新国首席盟友,奥巴洪心里一直清楚满人的野心,也清楚他们的谋划。
满人针对于嫩科尔泌部策略很简单,打压也强势、扶植弱部。让莽古斯、明安与左翼的孔果尔、满珠习礼台吉通姻,并依靠地域优势建立起更密切的盟友关系,与右翼抗衡。
分解科尔沁诸部,以左翼控制右翼是妄图。奥巴洪台吉传统权力逐步遭到削弱,却是事实。
真正让奥巴洪不痛快的是,皇台吉没有以迎接“异国之贝勒长”之礼迎接,只是率领三大贝勒及诸贝勒出城迎十里。
虽然仅是吊唁莽古尔泰,但此见面礼也与奴儿哈痴时代有重大区别,象征地位平等的抱见礼被遥拜、跪行所替代,嫩科尔泌部领主已被爱新国视作臣民之列。
不管如何,在与满人联盟的期间,奥巴洪进一步巩固了对郭尔罗斯、杜尔伯特、扎赉特、锡伯、卦尔察、索伦、萨哈尔察等部的领属主权。
也不管盟友变成顶头老大,他奥巴洪自己壮大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他决定先彻底吞并这股滞留在自己势力范围的察哈尔流民,然后栽轻描淡写地同其他各方知会一声,包括现在那个独自南向而坐的皇台吉。
“之前的虎墩兔憨诸部逃入关内的人,大部都被索要而去,他们一定不会料到我们敢去救。”
一句话,就是说他黄冲下了决心,要去救援。
“不能硬来,目前我们没有那个优势。只要通知那头,并确保能敞开墙子岭关隘,及时让他们入关,一切便算大功告成。”
“嗯,大帅言之精辟。”手扶短髯的朱骥赞同。
“连接应都免了?”皮仰尧惊讶地问。
“肆营还是要去的,打个圈圈也好,最起码收取佣金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呵呵。”
“具体怎么办?时间可不多了,大帅。”
唐康发问,蔡植腾第一次参加这个等级会议,以听为主。监军吕元守也在坐,出于礼貌,同样是以列席身份,仅带双耳朵来。
“既然事情简单明了,下达作战命令吧,大帅。”
风光无限地弛聘一个来回,挣下数十万白银,皮仰尧的骑兵当然又是首功。
“仍然大致按照当初打太子城的套路,肆营前往接应,其他三营在临近草原的山口设伏,如果他们敢来的话。主要看他们自己能不能突破科尔沁人最薄弱的南向防线。”
“若是敌方纠缠不放,或者大举攻击关隘,该如何应对?”
孙氏父子在避难,王晚亭正于家中尽孝子本分,座中唯一一个纯捉笔的,只王家麟一个。自然也由他讲出大家亦同关心的,会不会真捅下一个大篓子。
黄冲没直接回答,而是望向他的副手,朱骥。
“科尔沁人借故大举扣关的可能性不大,即便是真想报复,也要联合建奴。我们只要将人接入关内,再一路押护过密云境,由石城匣放出,他再行截杀也不关我们的事。”
和黄冲搭档转眼近一载,如前宣镇官员所述,两人在内外诸事上,存在极高的互补性。
“两条原则,一是肆营不得主动攻击,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要与奥巴洪的人撞战。第二条,一定要在墙内行进的过程中,将五十万两的足数或物资收齐。”
“否则就叫瞎忙活一场。”
“末将尚有一事需预先请示。”
“讲。”
“若是密云及蓟镇周边马市售卖不畅,可否调入京师?”
后勤系统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玩意。严格来讲,将来医疗队及萝卜雷相关制造都将并入其中,王家麟之所以总是忙,不是不愿放权于下,也不是要表功逞能,实在是,事儿真多!
“这件事某不管,你可请朱帅配合,或者…。”
话到一半,黄冲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坐在离自己最近位置上的吕元守,也不知何意。
“此次马匹优先供给自己用,马驹子照旧放大水谷。你关键的任务,一个是协助朱帅做好行文报送等项,二个是想方设法给老子把察哈尔人的东西榨干。”
在座所有人,包括吕元守都会意地笑了。
“人呢?人可不可动?”
老皮的编制一直未满,加上最近好似黄冲口头有些松动,他率先惦记起察哈尔部落的人来。
站在黄冲身后的夏日高勒欲言又止,他也想要人,送上门来的最好。事实已经证明,经过血与火淬炼过的娃子们,是护天营最悍不畏死的精兵,唯一的缺憾,就是人数太少。
“这些事按老规矩办。”
所谓老规矩,就是全部由朱骥拿主意定办法,他黄冲依然是甩手掌柜滴干活。
“好,末将这便整理,半个时辰就可正式于帅帐传令。”
劳碌命的朱骥很是高兴,他的权限丝毫未变。由此可见,这种担心将来只会越来越浅淡。
“且慢,大帅。”
众人正要散去,吕元守却站起了身。
“吕大人想做点事情,这是好事呀。”
“大帅,那您就也给他派一项。”
朱骥是最后表态的,他晓得自己的话代表着什么。
“真的要派?”
问话声陡然提高不少,像在提醒着大家。
“大帅,吕某愿接受您的任何差遣。”
对于黄冲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不用朱骥三个点,他自己也看出来了。所以,在大家被大帅一嗓子镇住的寂静当口,吕元守撇下一条后腿,端正地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为难。
他没有退路,呆不下护天营连古北口都回不去,曹化淳也绝不会放过他。
大家伙的屁股都游离在椅面之上,好奇地看着这家伙,大部分人终于对他有了初步的人是,原来的竟是个二皮脸。
“大帅。”
蔡植腾站直身子拱了把手,意思是他与方才其他表态诸人一样,无异议。
“兵部及石城匣两处恰好吕大人都熟络,大帅何不让他试试。”
最后征询的目光停在王家麟身上,他讲早构想的腹案,当着黄冲及众人面前抛了出来。
“好吧,保障察哈尔人出关及兵部获准两件事,就交给你吧。”
讲完,黄冲的大手象征性地搭了下吕元守肩头。
“末将领令。”
也许肯底下的头颅才能最终仰起,一番煞费心思之后,吕监军终于拿到了一份差事。
白马川,滞留于此的察哈尔大小部落总计上百,人口也二万有余。
没有人讲真话,连塞外的蒙古人也学会了狡诈与欺瞒,尽管他们很多时候一致认为,隔墙大明治下的官民才是天下最狡猾的人。
他们是广大蒙古贵族中,一小撮信奉红教喇嘛的信徒,一群绰克图想真心搭救的人。
绰克图并不是外喀尔喀顶级的贵族,但他属于顶级虔诚的喇嘛教徒,包括他的母亲及五个儿子,都一律信奉宁玛旧宗。由此,在同一类信仰的贵族中,大名鼎鼎。
三年前这位虔诚的红教徒放下念珠,也握起了屠刀,参与了当时喀尔喀封主们的大内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