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蛮部与敖汉部是兄弟部落,一直守望相助多年。
头人是岱山台吉的弟弟,索诺木杜棱的亲叔叔。他来见奥巴不是因敖汉,而是为自己的牧场。自四年前,老哈河以南便已是他们乃蛮部落的地盘。
不管是谁,未得到允许入了乃蛮人草场,便是他衮楚克巴图鲁台吉的敌人。
从口内北来的六千只肥羊在科尔沁人试探性进攻时,谨慎地进行的收缩固守,博尔济吉特·吴克善无功而返,奥巴为避免与乃蛮部族产生不必要的冲突,决定放弃。
衮楚克巴图鲁台吉很强硬,包括对那些将祸水引入的汉人与察哈尔联军。接到征召令的乃蛮人在不断集结,如想独自吞下这送上门来的意外礼物,人手必须充足。
老哈河也称土河,西晋前称之位乌候秦水。老哈木伦是蒙古语,契丹话则谓其为铁河。
南北走向的河床宽广,正当雨量充沛的夏季,在汇同支流黑里河、坤头河、英金河、羊肠河、崩河、饮马河等河流之后,此段的水流舒缓。
与契丹人中都关系紧密的这条河,如今两岸可不止仅止乃蛮一部的草场,除开敖汉还有翁牛特。
“这便是最坏的打算。”
从吊斗上下,连阴沉脸的功夫都没有,黄冲一路发号施令。
“壕沟加宽加深还不行,两角最容易遭受攻击,要加纵道,向内里铲出斜坡,防止死尸堆积。”
半沙土,便捷的短锹,唐康手下干管农事的兵丁,想怎么开挖都行。比起血与火的碰撞,刀与棍的较量,这些士卒们情愿把挖沟当作拼搏,在官长的鞭子下汗流浃背挥舞工具而毫无怨言,因为至少不会因此而死去。
在一连串的指导和喝令声中,他们将原本阻挡骑兵的壕沟,挖成了网状的地道。
“找到水啦。就在脚底下,到处都有。”
往下不断深挖的结果是冒水,毁坏了一段地道,却得到了水,以及开井的经验。
“大帅,这边也出水啦。”有人欢快地报告,一脸的泥污,朝着黄冲傻笑。
“多蓄点,万一鞑子用马拖柴火攻,就浇他丫的。”
远方的寂静像准备择人而噬怪兽透明的大嘴,护天营所有人感受到了这份危险,他们不停忙碌或大声地交谈,好减轻这种心理上重重的压迫。
置之死地而后生大概就是讲现在这样子,往快冒烟的喉咙里灌水时,黄冲想。
“大帅,该吃饭了。”孙元化和一个拎食盒的厨子找到他。
“你来得正好,吕元守的探马刚带回了消息,奥巴的人马在向南移动,东西两角陆续赶来了大批其他部族的骑兵,似乎主要是乃蛮部的。这个乃蛮部,你之前打过交道吗?知道多少都给某说说。”
“莫急莫急,边吃边讲。”
豆子还是青的,刚收的没来及晒干,做行军粮却很耐饥。
“磨粉要等干透,这季节赶不上趟啊。”
“呜,到时候配上羊肉汤,不错。”
他饭量大,和大多数江南人的肠胃一致,没有米饭吃再多也填不饱肚子。
“哎,太好了,有吃的。”
火急火燎的老皮过来,点过头连招呼都不及打,动手就扯去只鸡腿。
“乃蛮是很古老的部族,最早发端在西面。”
“比蒙古还久远?”问话时,老皮差点噎住。夏日高勒递上的一个水囊,被他一口灌下去一大半,“咱们同蒙古人打了几百年,祖先也该和他们乱七八糟的祖先也打吧。”
没有人驳斥他的无知和胡乱插话,吃饭和休息本就一起的。说说浑话,也是休息的一种。
“他们在西部有国,不小。”孙元化也扯了条鸡腿,羊汤也他先开喝,“国王叫太阳汗,很有号召力,那些曾经被成吉思汗撵成兔子的部族,后来不少归在他手下。”
“好几百年的皇历,讲点现在有用的。”
“让他讲嘛,当听古。”
蹲在地上的黄冲,向后靠在了壁上,毫无形象地将屁股蛋架在脚后跟上。
“据说四百多年前杭海山附近发生过一仗大战,有人说在纳忽山崖附近,太阳汗兵败身身死,王后做了成吉思汗的排第三老婆。”
“可惜了。”
一点情绪都莫有,木然的答应像在听蚂蚁,或者青蛙之间的故事。
“锦衣卫有人说,现在的乃蛮和敖汉是两叔侄。不是同一支?”
“草原上的部族从来没有纯种的,比如塔塔…。”
白天莫说人,夜晚莫讲鬼。才开个头的老皮,一眼瞅见坑道尽头走来过的两个大个女兵,立即将自己嘴巴专心用在吃东西上,大热天的,放了些新鲜配料的羊汤很是不错。
“那一战标志乃蛮族基本灭了,那以后也再没有太阳汗。”孙元化大致吃完,开始打嗝。
“有个太阳汗妃叫古儿别速,我晓得。”
皮仰尧是陕西人,草原上众多传说当中,对这个女人的描述不少。
“她该是太阳汗老子的妃子,老子叫亦察必勒格。死后有两个儿子因争夺继承貌美如花的古儿别速而干仗,输的那个叫不亦鲁黑,从此与太阳汗分道扬镳。而太阳汗让她继续坐了后位。”
“无聊的读书人,败了就红颜祸水,中状元就才子佳人。”
毫无趣味地,在咽下勉强能填饱肚子的吃食,黄冲不好在此环境下抱怨味道。便将枪口朝向了大明记录传奇故事的书生们。
“呵呵呵,大帅,确实有古儿别速干政的传说,并且讲嫌蒙古人身上膻臭。”
“哼哼,却又做了膻臭族人的头子小老婆。”老皮偷瞟了眼塔塔儿,咕噜出一句。
“可不是小老婆,排在第三的正妻哟。”
“大帅,担架全他们被拆掉做成了拒马。”短命的担架,一次都未实际用过,被叁营征调去满插在西北的壕沟外,一头削成了斜向外的尖锐。
标准的没话找话讲,黄冲放下碗,用袖子檫了把嘴。
“木匠不是答应以后做还你们吗。”
“可这一仗怎么办?”
拆光了才好,塔塔儿来讲的目的很清楚,没有担架兵累赘,她和夏侯青两个可以在战场上自由发挥,仅仅是一个招呼而已。
别着脸,黄冲闭上眼,将脸贴在有些潮气的泥壁上,懒得理会她,准备小眯一会。
“呜~呜,呜~呜。”
号角声从吊斗上传来,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