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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堂。”

“威~武。”

“何人击鼓?”

“草民张林氏、林四壮。状告张坊石马山石马观道人毁我家主人庭院,还妄图蓄意杀人。”

“案发何时?”

“月前。”

“状纸拿来。”

“没有。小民不识字。”

“是张坊的张大户家里人。”挡着嘴,叶子晴凑在知县大人耳畔小声提醒。

其实用不着他提醒,王晚亭眼神好的很,落座之前就看清楚堂下一男一女就是上午前来送礼的两人。送来的是一口五花大肥猪和两笼的鸡鸭。这个份量的礼勉强算是常节的供奉。

“既无状纸,人证物证可有?苦主可曾到堂?”

“人证便是我两,物证在张坊家里。苦..主,苦主便是我家老爷,老爷年事已高行动不便,所以…。”

“所以什么呀?”

堂下当值的十数个差役觉出有些不对劲,大老爷今天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啪。”“游捕头。”

“在。”

“那一个下令许你抓的人?你红签可有?既无红签又未接到本县口令,你竟敢擅自拿人,究竟你是本县的捕头呢还是张大户家的捕头?”

话问得严厉,风向变得也很突然,一贯和和气气的大老爷今天冲着自己人发起飙来。所有的人都一下措手不及。

正在暗中寻找干仗家什的黄冲,也听出了话里不同的意味。一路都在安抚他稍安勿躁的两名师侄这当口也挤开人群,有了机会走到他跟前左右。

“小人仅是尽职责,接报有案才即刻前往拿人。事前由于情急,未及向大人请示,所以…。”

“案在何处?”

“就在我家呀,大人。”

张林氏本是山东人氏,虽然不识字,见过些世面也算能言善辩。见到知县大老爷发怒,急忙上前解释,免得耽误了人家游捕头的前程。

“一派胡言!张珉可是你张坊人?可是张大户家亲侄儿?事发在月前,张珉入县学也才几日,为何他只字未提?张大户年方三十有五,比本官还小许多,哪门子来得年事已高?你个大胆刁妇,满嘴的胡言。”

“是我家侄儿人善,不想惹是非。故而…。”

“叉出去。”

双脚离地的张林氏被架出了堂外,她哥哥林四壮吓得跟着跑出来。

“大人我知错了,这就把人放了去。”

“知错?你这叫枉法!朗朗乾坤,你一个在册经役无凭无证当街捕人,大明律法在你眼里视为何物?我一世清白官声,在你眼里又谓为何物?“

“来人,拿下。剥去他的衣裳。”师爷终于反应过来,自家老爷这是在唱那出了。半年的隐忍,是该到出手的时候了。借着新年将至,走马换将。

“慢,师爷。老游鞍前马后半年来不曾拂逆过,往日里这类事也没少出。大人啊,卑职如有冒犯处请当面点醒于某。何苦要小题大做,为个贱民闹起来。”

“半年来,叶某目睹你贪赃枉法桩桩件件都记录在案,知县大人一直敦敦教诲你却不知悔改。公堂之上,明镜高悬。岂容得你咆哮?”

倒了八辈子霉的游捕头终于明白过来。望着扶须不发一言的父母官,自己将身上衣裳慢慢解下,然后是佩刀和快靴。

他也算是本地大户人家出身,有一些根基。事到如今,不管以后如何,狠话是必须放的。

“过桥抽板,你王大人好深的心机啊。”

王晚亭眼中的怒火更甚,刚要下令收监了这厮。就听“哎呀。”一声惊叫,游捕头被一拳揍得鼻血长流,然后高高举在了半空。

“那个是贱民?还我包子来。”

游捕头身强体健,足有矮师爷叶子晴三个那么重,况且身手也是全县里面数一数二的。却被那个误抓的人犯就这么样当堂揪举着,连半分还手的机会都莫有。真是邪了门。

四周当然也有与游捕头相熟的,立刻喝声叫放开。

“你还是不还?”在周围一片吆喝声中,昔日威风凛凛的游捕头被抛向空中,连着数记闷拳之后,依然又象方才那么样四脚拉叉地被浮举着。

一连串的变故,游捕头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口鼻中血水横流,目光呆滞象在发梦。周围衙役人等惊张大嘴,提棍按刀瞅着王晚亭,等他发话。

“壮士,壮士。莫再打也。”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反而是矮个子师爷,刚才几声闷响听着都让人肝颤,搞出人命来事情可就大条了。

“嗯哼,莫打了。包子本县还你,且放了他。”

都说江南人柔弱,年近四旬的王晚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暴烈的场景。自己治下民众中还藏有这么凶蛮之人,所料未及呀。

众衙役将刀、棍围比住黄冲,四、五个胆大的托住依然发不出声来的游捕头四肢和后脑勺,慢慢地抬离了那只让人生恐的大手。

“快,快。送医馆先啦。”叶子晴身为师爷,当然明白控制住事态发展乃是当下第一要务。试过鼻息尚有,四肢分抬出去的游捕头口角挂血,脸色异常地恐怖,估计是被打闭了气,一时半会也做不了声。

“还想做什么?”一声大喝,棍棒、腰刀掉了一地。连正经危坐的王知县也吓得从座椅上蹦起老高。太凶啦!那眼神看得让人心发寒。

“闪开,闪开。瞅热闹管饱饭啊?”

恰在这当口,围观的人群被推开一条通道,朱骥带着两位随从拨开牙齿格格作响的林氏兄妹,跨步上到堂前。

“王大人。”

“朱大人,快,…快随本官到后堂说。”

“咦,怎么是你呀?…,哈哈哈。”

堂上剑拔弩张的场面和王晚亭惊慌失措的神态,惹得朱骥不禁发笑。简直太让人惊讶啦,二十多个手操家伙的,被一个空手的吓破了胆。

“这人是条汉子,倒有咱京营里的几分霸气。”

“朱老大,收吗?”

两名随从的调侃是不经意而由衷而发的,地方上的衙役有时候确实过分。

“朱大人识得此人?”王晚亭现在正愁没人解围呢。

“前番在张坊,正是此人助我猎的野牛。怎地?敢问王大人,他犯下何罪呀,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比皇上观操还热闹。”

“倒无大事,乃是我们知县大人已经答应赔他包子,却还赖在这里。所以,差役们怕他阻碍我家大人办公,这才纠葛起来。”叶子晴的解释很牵强也很片面,但总比没有的好。大人的官声至关紧要,他时刻记着。

“都动上手了,还纠葛起来呢。”随从军汉终于逮到机会好好损上一把,口舌刁钻的叶子晴在他看来就是个欠揍的货。

“莫搞事情,老皮。”

本不想插手的朱骥劝住手下,看了下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黄冲,再望了望眼带希翼的知县大人,最终还是走上近前。

“刚刚被抬出去那家伙是被你打的?”

回答他的是可怕的沉静,渐渐泛起杀意的沉静。

两位随从立刻关注到这旁的变化,趟步上前护在左右。杀意不会骗人,没落世家出身的朱骥经历过沙场,两位随从副手也是他从边镇带回来的。

“我来替知县大人赔你一笼包子钱,这事就算了。可好?”

真金白银的,一两碎银放在黄冲的手上,准确讲是拳背上。然后,杀气消散。

他就是一个杀胚!上次龙夕从张大户家讨要田亩回来,就这么跟成一讲的。成一现在百分百相信,一贯谎话当水喝的师弟这事没骗他。

“好。”杀胚子不光凶蛮,没羞没臊的功夫也是一等一。

“那张牛皮子过冬就废了,如果再不硝制的话。”

“啊哈,这么讲你是会制皮张的啰?”

“一张弓。”

“啥?…难怪派人寻不着。好,成交。”

现场衙役和围观的百姓算开了眼界,京城下来的人就是牛。一名随从军头就敢在县衙大堂上和人公然交易军械。

“嗯哼。”

“王大人,这人在下有用。方才叶师爷也讲过他没有做犯法的事,还请大人体谅卑职一路护送董大人家眷不易,给个方便。”

“好说,好说。”镇定自若,王晚亭觉得今天虽然事起突兀,但侥幸的是尚未演化失控,最终自己还能把握。

“散了,都散了。作野啦。”

手背抹了把额头,叶子晴朝堂前百姓和一帮子衙差好一番呲牙乱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