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君臣对坐。
方子言良久无言,朱棣则是满带笑意的看着他:“国师还在生朕的气?”
“臣不敢!”
“可是自从你进宫以来,就一直闷闷不乐,该不会还是在因为朕对你的责罚而不满吧!”
朱棣说至此处,拿起一旁的记事簿:“这是太孙之前写下的治国之论,是你闲暇之时教给他的,朕桩桩件件都已经拜读过了……”
“社稷为重,君为轻,这话说的真不错!”
朱棣此番夸赞乃是从心而论,方子言的本领,的确让他为之刮目相看。
方子言闻听此言,只是笑着摇头:“这只是臣的一家之言,并做不得数,治理天下需视时局而定,只不过如今天下太平,又有陛下能够兼制天下,故而才有臣的这番理论!”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年幼的朱瞻基端着茶盘来到了两人面前:“爷爷喝茶,老师喝茶!”
朱瞻基的出现让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络起来,朱棣顺手接过一杯茶水,同时开口对方子言说道:“这可是武夷山母树的茶叶,每年出产的斤两都是有限的,你这徒弟心疼你,你也跟着尝尝吧。”
方子言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不错,果然是好茶……”
“扶桑使团进京了,足利义满想要向我大明称臣,希望朕能封他做倭奴王!”
朱棣随手放下茶杯:“扶桑这块地界,从元朝开始就不安分,朕不是很喜欢他们!”
提及扶桑,朱棣的表情明显有些嫌恶。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打从元末开始,扶桑人便几次三番的骚扰大明周边海域,致使沿海渔民饱受骚扰,苦不堪言。
朱棣身为一代明君圣主,自然不可能轻易接纳扶桑人。
方子言闻听此言,也附和道:“臣也听闻扶桑使团最近一直在京城走动,还给许多朝臣全都送去了礼品,可能也是在运作这件事情吧!”
大明如今起码还是一方霸主,足利义满本不过是个幕府将军的职位,想要朱棣封赏,承认他的王位,自然是要做出许多努力。
不过根据民间风闻,这支使团在京城到处走动的目的也可能不是为了朱棣的册封,而是为了让朝廷赦免足义立雄的死罪。
方子言之所以没提起此事,主要是不想落得一个构陷他人的恶名。
至于赦免足义立雄,这件事情他不会同意,一定要抗争到底,此人身为匪首,定不可赦,否则又将如何服众,如何震慑周边小国!
朱棣将头靠在躺椅之上,颇为无奈的说道:“锦衣卫监察过度,致使群臣不满,百姓不服。”
“可是如果没有锦衣卫,民间贪弼之事又将发展到一个怎样的烈度,你能想象得到吗?”
“如今有锦衣卫暗地里监察,可他们却还敢收受他国使臣送去的好处,若如今在位的不是朕,而是个耳根子软的皇帝,那岂不是要被群臣裹挟,反做出些出卖自身利益的事情!”
以本国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这样的事情,在华夏的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出现过。
不过料想大明朝的皇帝应该不会昏聩如此,做出这样受万代唾骂的事情!
方子言知道朱棣这是在明里暗里给自己灌输锦衣卫存在的重要性,是为了劝导自己不要把锦衣卫视作敌人。
他是个聪明人,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只是陪笑,并不多言,静听朱棣的训诫。
朱棣与他说了一阵,突然又反问道:“这群扶桑人手笔如此之大,难道就没有光顾你的国师府吗?”
“没有,可能是他们觉得臣不够资格吧,毕竟从始至终,臣都是只是一个只会卖弄嘴皮子的摆设而已,至于天下之势,臣不想插手,也不敢妄做断言……”
君臣在乾清宫中一番长谈,方子言对于朱瞻基的训导,不接受礼物的态度,同时还有他不妄议国事,懂得何为进退的分寸感,都让朱棣对他更为喜爱。
这一场谈话下来,君臣之间的误会终于得以消解,而方子言的禁足令也被朱棣下旨取消。
三天之后,朱棣将会在奉天殿召见扶桑使团。
届时群臣都将作为陪同,方子言这位国师也需到场作陪!
等方子言回府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负责送他回家的,就是近来一直陪伴在朱棣身边的薛川。
自从方子言收了朱瞻基为徒,薛川就有意要与方子言拉开距离。
方子言看出了薛川的这番做法,于是开口对其闻道:“薛川,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不与我以师徒相称?”
薛川闻言,苦笑着说道:“国师刚刚收了当朝太孙作为弟子,薛川不过是宫中的一名奴婢而已,又哪里敢与太孙相提并论。”
说至此处,薛川转头看向方子言:“国师对我的提携,薛川没齿难忘,此生此世愿为国师马首是瞻,只是以师徒相称,如今看来太不妥当,我不想给您带来影响!”
薛川这番话说得可谓十分恳切,丝毫没有半点作伪。
他不矫揉做作,只是照实阐述,倒也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方子言闻言摇头道:“薛川啊薛川,亏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你如今也犯起傻来了?”
被方子言这么一骂,薛川明显有些不解:“国师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难道我会因为你的身份,而不认你这个徒弟吗?”
“太孙身份尊崇,日后很可能会继承皇位,可是那又如何?难道我方子言此生就只能收他一位弟子?”
“你跟随在我身边这么长的时间,从御马监中便拜我为师,常向我讨教,日后东厂建立,我更是要推举你为首任督公,如此情感,又岂是旁人所能相比!”
方子言说至此处,幽幽叹了口气:“我落魄下野,被禁足于府内,真心待我之人又有几个?哪怕是太孙,也不过是太子送来为我脱罪的工具而已,要说贴心,也唯有你我师徒了!”
方子言这一番肺腑之言,直说的薛川热泪盈眶。
此时马车已经来至方府门前,一个声音恰好在此时响起:“方大人,您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