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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爷、管家,在下得罪了。”

三人随后走入大厅外侧的短廊之内,关门触动了内、外的壁灯机关,张一就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拱手赔笑道。说着,就挽起了袖子,把他们俩从头到脚、由上至下地,认真搜检了一遍。

“张先生职责所在,何罪之有。”

那顾、朱二人,则早有心理准备地主动张开了双臂,任由他随意搜检道。之后,朱信也紧跟着动手,将顾子谦和张一二人,认真地搜检了一遍;而顾子谦最终也把他们俩,同样儿搜检了一遍——此乃朱府自古以来的家规,举凡进入密库者,临到出门之前,无论身份贵贱,都必须互相搜身查看一遍,以防有人手脚儿不净,私自夹带出库。

“有劳诸位,久等了。”

三个人互相搜检完毕后,这才又依序开锁、出门、关锁、合闭机关,各自松下了一口气来。顾子谦便对着起身相迎的厅中众人,点头笑道。

“属下(小妇人、小人、婢子)不敢,三位辛苦了。”

众人连忙拱手施礼道。

“好了,大家归座吧。”

顾子谦便微笑着,和朱信一起走出了柜案,示意大家坐下说话,并对着痣儿和淡芸颔首笑道:“公子所命,属下人等皆已办妥,有劳痣儿姑娘,回去禀报公子一声。多谢了。”

“是,奴婢遵命——”

痣儿和淡芸双双施礼赔笑道:“顾大爷和诸位请忙,奴婢先行告退了。”

“大哥,这迁府的事情,公子他到底是怎么说的呀?”

痣儿和淡芸走后,那顾子鲁便率先一扔手中的茶盏,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大家的心中所想道。

“公子有谕:”

顾子谦一脸肃然地环视着众人,缓缓说道:“命在下亲率朱信、朱礼父子,和顾二夫人、流苏母女,以及张一先生六人,在九台城内,盐商孙府一旁的方圆十里之内,择选一处,与老宅的布局、格调儿和面积,都相差仿佛的祥瑞之居,买下收拾妥当,着我等务必要赶在四月底之前,搬迁完毕。”

“什么?!可是顾大爷,您之前不是说,咱们必得是往南迁移吗?!”

“是啊,顾大爷,这一南、一北的,差得也太远了吧?!更何况,还是姑小姐夫家所在的九台城内呢?”

众人一听,立时人人目瞪口呆地,摇头反对了起来道。

“狗屁!我早就知道,这其中啊,必有猫腻儿!你看,这不就来了吗?!这不分明,就是‘假传圣旨’嘛!”

那顾子鲁更是继朱信和张一发声之后,第一个跳起身来,嚷嚷说道:“当初哇,你们就不应该轻信于他!如今,又怎么样了?!简直就是乱弹琴!”

“四月底之前?!那怎么可能来得及呢?!”

朱福则两手一摊地,咋舌惊叹道:“公子这不是要活活儿地逼死我吗?!顾大爷、管家、张先生,你们头几个月,不是还信心满满地说,两位老当家人,应该早就在琼州或者南诏一带,准备好了现成儿的新府,咱们只管一路搬过去就行了吗?!”

“孙府一旁?!那怎么可以呢?!公子他这不是在公然地违背,老太爷和老夫人的生前所命吗?!”

朱礼也是大摇特摇其头道。

“这别的都还好说,”

张顺九却是揉搓着双手,愁眉苦脸道:“就这‘玄一库’的密库所存,又该如何迁移呢?!”

“敢问顾大爷,公子他......”

就连辈分稍高,平日里性格沉稳,言辞安定的朱信、张一和顾怀氏三个人,见到顾子谦此时,始终沉默不语,也是忍不住纷纷地反复掺言其中——朱信这么怒目圆睁地,再次开口说道。

“时间如此紧迫,不晓得,又得浪费多少金银、铜钿!唉!”

张一十分气馁地翻动着帐簿,连连叹息道:“请问顾大爷,公子他有没有......”

“请问顾大爷,公子此意,是否早有决断?那为何......”

而顾怀氏一反常态地大胆质疑道。

于是乎,整座大厅之内,一时间人声鼎沸、哓哓不休,各人只顾着站在自己的立场之上,竞相表达意见,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砰、砰、砰!”

“好了,诸位,安静、安静!大家一个一个儿地说!”

顾子谦百般无奈,只得一个箭步,抢到了帐房的柜案之前,探手抓起来一只包金的生铁算盘,“砰、砰、砰”地用力顿了几下,振声大喝道:“管家,你先来说,别人都给我闭嘴,不许开口!”

“敢问顾大爷,公子的这一番惊人的决断,是否也是同样儿出自于,老太爷和老夫人的临终所命呢?”

众人这才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地正襟危坐着,侧耳倾听朱信依命发问道。

“据......公子自己所称,确实如此。”

顾子谦稍微地犹豫了一下儿,模棱两可道。

“可拉倒吧!这话呀,也就大哥你信~!”

顾子鲁一拍大腿地撇嘴说道:“老太爷和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儿,一向不许姑小姐她,再和咱们朱府扯上任何的关系,就连自身的丧葬事宜,都严禁她回府参与,又怎么会留下这样儿的嘱托呢?依我看哪,一定是公子他心怀异志,故意地假借老夫人的遗命,去讨好他这个亲生的......”

“顾二爷,住口!!”

顾怀氏闻言大惊道:“此乃咱们朱府多年以来的禁忌之事,当年老夫人曾经有命,凡有违令提及者,皆以家法论处!你如今,怎么敢这么信口开河呢?!万一要是传扬了出去,咱们朱府的颜面何存呢?你这不是,让顾大爷为难吗?!”

“是,夫人教训得极是!在下知错了!”

顾子鲁心头一惊,顿时便警醒了过来,慌忙起身说道。接着,又对着顾子谦深施一礼,惭怍说道:“顾大爷,属下自知言行失当,触犯家规、罪无可恕,还请顾大爷依律惩处,纵死无怨。”

“嗯,你自己既已知错儿、认罚就好——”

顾子谦缓缓地端起了茶盏,淡然说道:“再加上你之前的不当言辞,数罪并罚,从明天开始,你每天就在正午开饭之前,自行去往‘白虎厅’铁总管那里,跪领一个掌掴之刑,一日一掌,五十为止。顾二爷,你道如何呀?”

“呃.....这个、这个嘛.....顾大爷,属下自然是甘愿领罚的,只是,只是这一天一个巴掌的处罚,是否也太羞辱属下了?!那还不如,一次受满五十杖责呢!”

顾子鲁闻言大囧,支支吾吾、不情不愿道。

“怎么,顾二爷,您这是在和我顾子谦斤斤计较,讨价儿、还价儿吗?!”

顾子谦忽然面色一沉,“砰”的一声,一顿手中的茶盏,抬手斥点着斜对面所坐的朱礼,嗤鼻冷笑道:“莫非你当我这里,是他礼大总管,常来常往的首饰店铺和鱼市、菜摊儿了不成?!放肆,可笑!!”

“属下不敢,属下该死!”

那顾子鲁见顾子谦,第一次当真对他动怒、翻脸,不禁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道:“还请顾大爷息怒勿怪,属下领罚就是!”

“小人有罪、小人该死,还请顾大爷依律严惩!”

而无端被他牵连在内的朱礼,也一并受惊不小地跪地求饶道:“小人也甘愿领罚!”

“嗳~,礼大总管,您客气了,我顾子谦在你们这帮人的眼里头,又算得了是哪根儿葱呢?哪儿有那么大的能为,居然敢让您,心甘情愿地认罪、领罚呢?!快快请起吧,莫要折煞了我这个,过时、过气的昏庸老臣了!”

顾子谦朝着朱礼,哂然一笑道。

“顾大爷何出此言?!老奴(小妇人、在下、小人)万万担当不起呀!!”

那顾子谦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众人立时便一齐站起身来,不胜惶然地拱手说道。

“怎么,敢情不是吗?!”

顾子谦用两道威严而锐利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逐一地扫过道:“想当初,老太爷和老夫人在世之际,又何曾有过,今日的这一番不堪之状!如若不是在座的诸位人中龙凤,一来,满心瞧不起咱们的新当家人,朱振宇朱公子;二来,明明白白、确确凿凿地,不把我顾子谦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如此作为呢?——顾二大爷,礼总管,你们快快请起吧!还有你们诸位,我顾子谦今日言语失敬,多有冒犯之处了。还望诸位英雄好汉大人大量,万勿见怪才是!”

顾子谦如此厉声言毕,便双手抱拳在怀,摆出了一副欲要离座儿起身,向众人施礼、赔罪的架势来。

“诶呀!顾大爷,这好端端的,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来?”

朱信连忙快步抢上前去,一把将其按住,打躬作揖地赔笑说道:“请您尽管安坐发令就是,这合府上、下,又有谁胆敢违命不遵呢?”

“是啊,顾大爷,小妇人敢以性命作保,这是万万没有的事情——诸位,你们说呢?”

顾怀氏也紧跟着赔笑福礼道。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还请顾大爷莫要误解才是啊。”

众人皆都慌忙拱手施礼地,迭声说道。

“那么你呢,顾二爷,你又是如何说法儿?!”

那顾怀氏继而语气一变地,厉声喝问顾子鲁道。

“是,属下知错了,还请顾大爷海涵见谅!”

顾子鲁老老实实、唯唯诺诺地,叩首说道:“属下情愿领罚,再也不敢多嘴了。”

“哦?如此甚好。顾二爷、礼总管,你们二位大驾请起;其余诸位,也都请原位落座,咱们继续评议正事——”

顾子谦这才颜色稍霁地端正了坐姿,再次捧起了茶盏,淡淡说道:“管家,请问你对顾二爷的疑虑,有何独到的见解呢?”

众人于是纷纷回身落座。顾子鲁和朱礼二人,也各自讪讪然地爬起身来,悄悄儿坐了回去。

“启禀顾大爷,老奴以为,却也不至于此。”

朱信却依旧恭恭敬敬地站着,沉吟说道:“大家众所周知,公子他一向待姑小姐貌合神离、嘴甜心苦,多年来为免受其纠缠,总是在背地里偷偷地遣人,将一些镀金、镀银的破铜烂铁和仿制的首饰,再捎带着少许的零散铜钱送去,应付着她。此事,府内早有察觉,只是老太爷体谅着公子的难处,且内中的花费,也着实寥寥无几,便就暗中吩咐咱们,假作毫不知情地任其自便。”

“所以说啊,公子他宁肯把大笔的钱财,随手儿地散漫出去,也不愿意拿给处境艰难的姑小姐。由此可知,公子的真心实意了。因此,老奴觉得,若非确实乃是老夫人之命,公子也绝不至于这么主动地搬去她的身边儿,自投罗网、自讨苦吃了。”

“是啊,顾大爷,其实南迁虽好,但毕竟要触及到祖坟的龙脉;相形之下,就近北迁,反而更加合理。”

张一十分赞同地颔首说道:“而北迁的话,除了咱们现居之地,说到底,也就只有九台这么一个地界儿,是咱们汉人的主居地,安全、稳定,远离战火。在下估摸着,两位老当家人大概也正是唯此之故,所以,才不得不做此决断的——顾大爷,您说呢?”

“嗯,管家和张先生的分析,也正是顾某的所思。是以,才会在深思熟虑之后,选择了信任公子——诸位以为呢?”

顾子谦点头认可道。

“不错,正是此理,小妇人(小人)深以为然。”

其余的人略一思忖后,便也就纷纷地点头附和道。

“那就算是公子他,有包藏私心,假传遗命,可他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早点儿交代下来呢?”

而顾子鲁此刻也消除了心中的疑虑,但只另外抱怨道:“以致于现在,害得咱们大家慌手忙脚、火烧眉毛的,忒不靠谱儿!”

“就是啊,顾大爷,之前,您不是一再地通过痣儿姑娘传话,询问过此事的吗?可甭管是哪一次,公子的回话,都是不必着急,容后再议——”

张顺九也耷拉着一张苦瓜脸,小声地抱怨道:“可是,您说这事儿,哪能不急呢?”

“此节却恰恰可见,公子的精明与老道之处了。”

顾怀氏却是微微一笑道:“大家想想看,如若公子是提前说出此事的,那么,咱们还会这么迅速而恭顺地卖净了产业和老宅,又在木已成舟的情况下,老老实实、死心塌地接受了,迁府九台这一既定之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