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递交的记录,简洁详细,重点突出。
就算不懂解剖的人,看完也能明白女尸的死因。
很难想象,如此专业的记录,是一个从未学过仵作的杀猪匠写出来的。
所以,诸葛无量才会质疑。
张生摇摇头,“没认真学过,只是从猪身上总结过一些细节,现在只是拿出来用罢了。”
诸葛无量愈发诧异。
难道,县令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的捡到宝了?
还是说,任命张生之前,县令就知道他是个仵作天才呢?
师爷仔细想了想,县令没那么智慧。
一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捕头李源方一头雾水,“师爷,这份记录撰写得很好嘛?”
诸葛无量呵呵一笑。
“来,你再看几眼。”
李源方看了看,还是茫然。
诸葛无量道:“记住,这将是你此生看过最优秀的验尸记录。”
李源方愕然。
诸葛无量却无心再与李源方多说。
“如果验尸结论正确的话,那么南云县百姓会有危险。我得赶紧去向县令汇报。”
“张生,你随我一起来吧。”
……
明镜高悬的牌匾下。
县令赵大嘴翻看卷宗。
眉头却皱得越来越深。
“不管怎么看,这个王悦都是自缢而亡。”
“如果是妖物杀人,手段可以更简单直接。”
“可如果不是妖物杀人,家里为何会有野猪毛?”
赵大嘴百思不得其解。
卷宗的每个细节,他反复看了三遍,始终无法下定论。
这个时候,他不禁怀念衙门有仵作的日子。
“若有验尸记录,对于判断案件结果如虎添翼,可惜现在这个仵作……”
赵大嘴叹息一声。
就在这时,师爷一路风风火火,跑进了衙门大殿。
赵大嘴本就心烦。
“诸葛无量,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诸葛无量连忙恭敬行礼。
跟在身后的张生左顾右盼……他行不行礼无所谓,没人会和傻子计较。
“大人,验尸结果出来了。”
诸葛无量激动地将记录递到桌前。
赵大嘴接过来,随手放在一旁。
“还有事吗?”
诸葛无量连忙道:“大人,您还是先看一眼验尸结果为好。”
赵大嘴眯起眼睛,“本官没时间看一堆无用的东西。”
诸葛无量急了。
“大人,您……”
“别说了,离本官越远越好。”
诸葛无量有些无奈。
县令的偏执劲又上来了,根本听不进劝告。
诸葛无量只能拱手告退。
“大人,容我再说一句,这份验尸结果,是张生写的。”
赵大嘴一愣,看向左顾右盼、好奇打量四周的张生。
没上过学的杀猪匠,甚至被人认为脑袋有问题,能写出满满三张纸的字?
吹牛的东西,县令一般懒得看。
但这么能吹的,他还真得好好看看。
拿起验尸结果,入眼满满一张纸的字,整齐划一。
一笔一划遒劲有力!
这么好的字,师爷写不出来,更模仿不出来。
赵大嘴狐疑地看了一眼张生,随后继续翻看记录。
一行行文字排着看下来,心中愈发惊愕。
哪怕到最后一个字,笔画仍然没有变形。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常年伏案写字的读书人。
一个杀猪匠,能写出来?
“张生,这真是你写的?”
张生点头,“回大人,是我写的。”
赵大嘴摇头,“本官不信。”
他拿出纸笔,递给张生。
“你把这张纸写满,随便你写什么都行,现在就写。”
诸葛无量拍了拍张生的肩膀。
“写吧。”
他压低了声音。
“也算帮我出口气,我想看看县令被打脸的样子。”
张生接过纸笔,在大堂左侧师爷专用的桌上铺开。
写字对他来说不是难题。
问题是写什么。
张生迟迟没动笔。
县令呵呵一声,“怎么?不敢写了?”
随后,他又看向师爷。
“师爷,你亲眼见过张生写字?”
诸葛无量一愣,瞬间头皮发麻。
张生撰写记录时,两人隔着一扇门,一个在屋外,一个在屋内。
说起来,师爷真没亲眼见过他写字!
眼见张生迟迟不动笔。
师爷人麻了。
要被打脸的不是县令,而是自己!
赵大嘴冷哼一声,“回头再跟你算账。”
“张生,写不出来就放下笔,不丢人,本官不追究你责任。”
张生没有理会,依然在思索写什么。
大堂上,三人就这么干耗着。
张生脑子里内容其实有很多。
前世的古诗词、文言文,随便来几句,都能把纸写满。
但毕竟是个没读过书的杀猪匠。
突然写出传世佳作,肯定要引来怀疑,会有无数县令这样的人,不断质疑。
张生不想麻烦。
写点家长里短,或者歌词?
又或者杀猪心得?
县令却愈发不耐烦。
“行了张生,把笔放下吧。”
“记住,你现在是仵作,是衙门的一员,代表衙门一部分脸面。”
“以后出去别乱说大话,免得给本官丢人。”
县令嘟囔个不停。
诸葛无量脸红埋着头,拉住张生的手臂。
“走走走,赶紧走,丢死人了。”
张生却没急着动。
县令和师爷的狗叫,给了他灵感。
张生提笔便写。
看着妙笔生花,一个个挥斥方遒的大字跃然纸上。
师爷的心逐渐飘起,脸不红了,心也不跳了。
恍惚间仿佛已经看见县令被打脸的样子!
很快,一张纸写完。
“县令,请过目。”
师爷迫不及待把纸交给县令。
县令接过来,入眼的感觉非常舒服。
对比字迹,确实与验尸记录一样。
县令呢喃着,读出上面的内容。
“有一孙子,夜半走在田间小路,听到自家高粱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孙子想:平日只有爷爷,或者村里的老狗会下地。”
“这地里的,到底是爷爷还是狗?孙子问道:‘地里的,是爷是狗?’”
“是爷是狗……师爷是狗?”
赵大嘴一愣,抬头看向诸葛无量。
诸葛无量黑着脸。
“张生,我好像没惹你。”
张生挠挠头,装作听不懂,“啊?这话何解?”
诸葛无量脸色愈发难看。
赵大嘴却笑了出来,“张生,你小子还挺有文化,骂人不带脏字。”
张生还是装作听不懂。
赵大嘴继续往下看。
“孙子苦喊半天,无人应答,闷头回了家。”
“他把今晚的经历,讲给了父亲。”
“父亲笑着道:想知道是爷是狗,这还不简单?”
“你对着田里嘬嘬嘬,先遵循指令出来的就是狗,先令是狗。”
“先令……县令……”
赵大嘴的脸也瞬间黑了。
“你小子,骂的真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