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八十里处有个白鸦村,每十年会举办一场为期半月的“长寿宴”,传闻乃仙人恩赐,按规则吃满十五日菜肴,便可祛病延年,但是据说若不遵守规矩中途离开,或者做了什么不敬神明的举动,便会被降灾,有的突然暴毙,有的意外横死。
尽管如此,每一届举办的长寿宴,仍然是吸引得周遭百姓趋之若鹜,有人为了求得一份邀请函,不惜背上人命。
摆在谢胥桌上的,就是一张长寿宴的邀请函。
只不过,邀请函上的名字,不是谢胥,而叫许之远。
谢胥把邀请函翻到背面,赫然发现这个邀请函底下,带着血。
这个许之远,已经死了。
“要大人扮成这个人,去参加长寿宴?”冯十五觉得十分离奇,“贵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胥被扶正之后,还以为要侦办什么大案,没想到,居然给了他一桩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因为上一届的长寿宴,有一个贵人的亲信死了。”
死的很蹊跷,说是冒犯了神灵的规矩,所以被降灾。贵人雷霆大怒,可惜,她不敢动白鸦村。
因为二十年前……据说当时的圣皇遭遇大病垂危,去了那一届的长寿宴,回来之后就康健活到如今。虽然已经退位,但白鸦村也因此更加名声大噪,有圣皇的庇护,谁也不敢质疑。
而且据说白鸦村每一届长寿宴的请帖,都是专门发放给那些时日无多、或者身患重病的人。
说是神仙给这些人的第二次机会。
“假如那个村子真的有神仙,那大人冒名顶替前去,岂不等于就是冒犯了神仙?”冯十五有些面色震惊。
会被降灾啊。
谢胥已经抬起了邀请函,对着窗外的光仔细看,发现纸是特制的,上面还有一些细碎的金粉。
听说有人为了抢夺邀请函,不惜杀人。
因为这邀请函,不能伪造,
一个小村落,有什么能力制作出这样精致的邀请函?还能用上特供的纸,和不知道什么材料制作出来的“金粉”。
“贵人完全可以派别人去,为什么非得让大人您亲自跑一趟?”看得出冯十五现在的确忠心,处处为谢胥着想。
谢胥比起于趾逑,那是好太多了,起码跟着他,不必担心随时送命。所以包括冯十五在内的衙役们,倒真是发自内心希望谢胥能一直坐着这个指挥使的位置。
谢胥放下了邀请函:“许之远是在前来报案的路上死的。”
何况,坐在这个位置,本来就是给贵人当刀的。
不去,贵人也会降罪。
谢胥表情淡淡,对于升官这件事情,他从始至终似乎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兴奋,眉眼间还是带着那种看不透的凝重。
其实从坐上这个位置起,才是真正的开始。
没有回头路,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至于为什么非得把这种烫手山芋交给他,自然是因为,只有他是可以随时被丢弃的。就算他出事死在了白杜村,对贵人来说,也无关痛痒。
为什么收到了邀请贴,许之远却惊慌失措,拼死来报案。
“大人要一个人去吗?”
既然要扮作这个什么许之远,那就不能带兵,而且只有一封邀请函。“万一、万一那村子有危险呢,怎么办?”
谢胥的手指敲击在桌面的邀请函上,长寿宴,如果仅仅是吃十五天的宴席,实在很难想象有什么危险。而且面对的是一群世代耕种的村民。
谢胥慢慢看向郑九,“郑九跟我去。”
腊月二十五,长寿宴第一天。
张灯结彩,趋之若鹜,一名穿着蓝色书衫的男子披着大氅,不住地咳咳咳,在随从的搀扶之下,来到了白鸦村的村口。
所谓的进村入口,竟然是在一个很深的巷子口。
两个小童站在巷口,手里提着灯笼,看到蓝衣男子两人靠近立刻就伸手拦住:“请柬。”
这两个小童年岁不大,可却一脸的老气横秋,甚至还有点垮丧着脸。
蓝衣男子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了一张请帖。
小童没有伸手拿,而是示意对方打开。蓝衣男子清瘦的手打开请帖,只见上面写着男子的名字,许之远。
小童的目光看向旁边:“只有一张?”
蓝衣男子歉意说道:“我身子不好,他是照顾我的随从,不知能否通融……”
“不行。”小童直接冷冷道,“谁拿请帖谁进村,何况,进了村子,自有神仙照料。”
谢胥见到此计不通,只能抬眼看了一眼郑九:“……那你留在村口等我吧。”
郑九松开了谢胥,谢胥本来就是文弱书生,简直太符合人设了。
谢胥本来就是试一试,没想到当真规矩极严,既然如此,他也只能一个人了。
谢胥咳嗽了几声,盯着那黑乎乎的巷子口,窄到只能容一人通过,不由就让他想起,衙门的密室。
“进去吧。”小童看着他,脸上似乎露出笑。
谢胥迈脚走了进去。
巷内安静,谢胥听到自己沙沙的脚步声,巷子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好几个拐弯,谢胥已经是一个方向感很好的人了,但是这巷子狭窄压抑的构造,不断转圈的螺旋,让他几乎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被困在巷子里了。
直到这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人声。
谢胥一只手摸着巷子的边缘,感受到一块块的砖缝,他摸索着前进,忽然眼前豁然开朗。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桃花源记)
谢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住了。
无数的商贩吆喝叫卖,人流穿梭不息,多彩的灯笼悬挂在街道、空中,宛如进入了酆都鬼市,又宛如进入了异域仙宫。
一声锣响,“长寿无极,摆宴啦!”
一时间,本就热闹的街市更加兴奋了,无数人开始狂呼奔走,有人甚至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谢胥袖中藏着一把小匕,但是他此刻看着这景象,觉得真要出什么事,恐怕他带上御林军都不一定够用。
“咯咯咯咯咯……”
一串笑声像是银铃,夹杂在所有声音中本不明显,可是却仿佛突然勾起了谢胥的灵魂,让他一个震颤。
谢胥立刻朝着声音来处的方向寻找,果然在一个摊位前,一个姑娘手里拿着糖葫芦,嘴里咬了一颗,姑娘面容娇艳如画,像是看到了天下最开心的事,笑得咯吱咯吱乱颤不停。
“吕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