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十三几乎是被吕嫣连蒙带骗审问完的一个人,等楚十三一走,谢胥就盯着吕嫣:“你并不知道每个人的秘密?”
吕嫣还在速记那三大张纸上的内容,闻言对着谢胥露出明媚一笑:“现在不就都知道了……?”
谢胥盯着她那张都快要得意溢出来的脸:“所以你让我严格按照顺序喊人……”
因为吕嫣只知道那几个人秘密,所以必须保证他们最先被喊进来。
也就是,欺诈。
“兵者诡道,兵不厌诈,我哪有心思去一一了解每一个人。”
吕嫣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有时间的话,她确实能做到把每一个人的底细都摸得透透的,但是,那太浪费精力了,她不喜欢。况且这群人实在是无趣的很。
谢胥感觉一口气已经闷在胸口上不来了,眼前女子的笑容已经看向了下一个人。
郑九。
这个人脸上有一道旧疤,在衙门里不声不响,属于边缘人物。这个边缘是指他像半个隐形人,很少惹人注意,
吕嫣知道,其实这种人才最危险。
“郑九,你替于指挥做过清道夫,对吧?”
最开始郑九有点不明白,他抬眼看了看吕嫣。
吕嫣不知不觉就喜欢说出师傅嘴里的那些“词汇”,比如清道夫,吕嫣知道了是一种鱼。
但是这种鱼却以食用其他鱼类的卵,甚至粪便、腐殖质等为生。
破坏一切,杀死一切。
吕嫣看着郑九:“于跖裘每次杀人,都是让你去清扫现场。你替于跖裘,清理过死人的现场。”
郑九肌肉似乎动了动,但是他没有说话。他完全没有像之前几位那么激动,也没有开口辩驳。从进来开始他甚至没有说话。
吕嫣对这个人很谨慎,她抱臂站在了一定的距离之外,这个人的武功似乎平平,但是,他身上有一种真正危险的气息。
不是那种大喊大叫的人能比的。
郑九无亲无故,在京师,一个人住在破落的巷子里,每个月的俸禄刚够生活。
但他似乎也没有多余的欲望,只是像行尸走肉那样活着。
于跖裘为什么选这样的人当清道夫,就能理解了。
他就需要这样一个隐形人。
于跖裘对于郑九的把柄,就是郑九需要活着。
郑九是被饿死的边缘,被于跖裘从乞丐窝捡回来的,给他一份差事,每月刚够生活的俸银。
郑九跟着于跖裘,就能活着。
活着,人最基本的需求。
“为了每个月五两的俸银,你干了无数件‘脏活’。”
而他干完脏活,于跖裘自然就有了他的实际把柄。而郑九却对此没什么反应,他忠实地替于跖裘做一件又一件事情。
郑九对于吕嫣的话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哪怕吕嫣是在说他最隐秘的勾当。
“那又怎么样?”他居然望着吕嫣说道。
吕嫣望着这个人脸上无动于衷的表情,有点惊笑了,审问到第五个人,总算是有点花头了。
“那又怎么样?”
郑九死着一张脸:“于指挥已经死了,现在是想把我抓起来问罪吗?”
一块无法攻破的顽石。
吕嫣说道:“你不怕被抓?”
郑九露出一丝古怪的笑:“那就抓好了。”
他不怕被抓,抓他对于他来说没有威胁力。
“你知道以你做的事情,被抓了就是死路一条吗?”
就算这个郑九再榆木脑袋,当了衙役这么久,也肯定有点律法的常识吧?
“死又有什么可怕。”没想到郑九说道。
从他的表情,他是真的不在乎一死一样。
死了一个痛快,临死前还有断头饭。不会挨饿。
吕嫣眼底有微光在跳动,这个人跟那些有情有欲的衙役不一样,他的眼底只有对生存本能的需求,除此之外,没有情意,也没有欲,望。
“郑九,之前被你亲手埋的郑雄兄弟,你现在每年还去祭拜他吗?”
忽然之间,从桌后传来谢胥有些幽沉的声音。
郑九死板的脸出现一丝波动:“大人怎么知道?”
吕嫣微愕,郑九有兄弟?她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从前京畿衙门有个衙役,叫郑雄。
他跟郑九不是亲兄弟,是郑九来了以后,郑雄看到这个老实不爱说话的同姓本家,把他当作了兄弟来待。
郑雄会给郑九传授衙门里的规矩,教他怎么当一个合格的衙役。
甚至还会在值夜的时候,给郑九带酒和肉。
郑九还是和现在一样沉默不说话,看起来对郑雄的优待一点都不动容。
但是郑雄没什么变化,他本就是个热性子,古道热肠,认定了郑九是兄弟,就一直待他如兄弟。
直到。
“郑雄三年前和于指挥出去执行一个抓捕任务,却遭遇了埋伏,甚至被人砍的大卸八块。”谢胥缓慢地说道。
郑雄直接是一堆尸块被运回衙门,许多衙役都看都没敢看。甚至离得远远的。
仵作验完了之后,郑雄的家人甚至都不愿意将尸体带回。
郑雄爹娘早亡,娶了个夫人,出事的时候刚新婚三日。
新娘子吓到崩溃,自然无法操办后事。
最后衙门决定送到义庄去,随便找个地方安葬了。可是第二天尸体却从义庄不翼而飞了。
所有人都更加不敢提起这邪门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偏偏,谢胥知道唯一的真相。
郑九的眼底居然有一丝猩红,他的手握在刀柄上,显然他在怀疑谢胥知道的因果。
“我是那次去城外的青城寺,路过寺外的时候,看到你居然跪在一个坟头祭拜。”
谢胥一猜就知道坟冢里的是谁。能让郑九祭拜的,只有一个人。
有些人看似情感淡漠,默不作声,实际上,却是最纯粹的人。
他甚至找了个所谓的风水宝地,在寺庙外不远处,或许是希望郑兄弟能在寺庙的经文声之中安息。
郑九的手似乎从刀柄上松了,眼神表情却再次恢复刚才的无动于衷。
那又怎么样。
就算曾有那么个人,也已经死了。
吕嫣也瞬间知道为什么郑九提到死亡那么不在意了。“原来你……”有心,也有情。
郑九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郑九,”谢胥望着他,语气很显然起了变化,“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郑雄不是被歹人所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