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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只将孤艳付幽香 > 第73章 雨夜—陈全亦未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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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浓稠如墨,月光如水般透过纱帘,在地上洇出一片银白。

万长嬴仰躺在床上,身子不安地翻向一侧,又旋即翻回,被子被翻来覆去扯得凌乱。他长吁一口气,探出头去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秦梅香,眸色幽深柔和。

睡得真熟…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吗?

那些记忆…

“怎么…受了这么多苦…却什么都不跟我说啊…”

万长嬴盯着秦梅香微蹙的眉头轻声喃喃着,不忍地伸出手去想替对方将那波纹抚平。

然而他刚把手臂伸出被窝,还未触碰到额头,秦梅香就像是做了个什么噩梦般,突然猛地扯过被子,将自己全身都死死埋了进去。

凉风冷冽,万长嬴发丝散落在枕边,丝丝缕缕都透着慌乱,他迅速收回手,把脸使劲埋进枕头,试图藏住这份烦乱,可越是如此,那些情绪越在暗夜里肆意蔓延,搅得眠意全无。

狗日的玉承恩!杀千刀的怀光宗!这次去非得要把这群贱人通通抽筋扒皮才行!

秦梅香每次生病,降妖受伤去找医师,却通通都被张洪拦了下来,美名其曰:医师都在忙,都不得空,宗门里其他的师兄弟伤得更重,秦师兄修为高强,体格健壮,还请多忍耐忍耐就好了。

妈的!忍耐你****!!!

万长嬴在被窝里回想方才流萤幻境中的那些场面,恨得牙帮子都快要咬碎了,止不住地喘着粗气,想干脆一拳头将床捶穿!

睡睡睡!睡什么睡!这几年都这么睡过来的!满身伤痕挂着血污也不管不顾,就直挺挺往床上一躺,不知道疼的吗!

入怀光宗五年,秦梅香伤得最重的就是去落西山除虎妖,被他带回去那次。明明已经灵脉尽碎,虚弱至极,明明已经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了,却还是一声不吭,甚至相认了之后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自己当时多痛…

万长嬴死死抿着唇,好看至极的一张面庞此刻却不停抽搐,狰狞紧皱。

他当时…当时居然还带着秦梅香回怀光宗!居然还将他带回那种地方!居然明知他伤重,还没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跟着,让他独自一人回了弟子院,遇到张洪…用了灵力…

旧伤一道一道开裂,经脉碎得更加彻底…

好…好痛啊…

万长嬴用力地攥着胸口的衣衫,指尖毫无血色,苍白又紧绷,可他再怎么使劲也无法缓解心中尖锐的痛楚…他浑身冷的慌,难以自控地细细颤抖着。

我走的那天…梅院被屠的那天…你在怀光宗的每一天…还有守着我的那段日子,我把你彻底忘记的那段日子…

怪不得你总在哭…那么容易难过…

“秦梅香…你是不是…一直都很痛苦啊…”

床下传来平稳沉重的呼吸声,闷闷的在被子里,睡得很熟,更听不见他带着颤抖的细声询问。

明知故问。

光是在幻境中看着那些场景就已经很难以忍受了…更何况这些都是秦梅香无依无靠孑然一身,一天一天硬生生熬过来的日子!

万长嬴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头疼欲裂。他感觉喉腔里涌出一股腥甜的味道,苦涩难咽,直到一大口温热的液体从他嘴角边缓缓溢出,蜿蜒而下,他才抬手轻轻拭去。

他眼神哀恸又绝望,眸子倒映出掌心中的猩红。

怎么还…吐血了。

万长嬴整个人仿若被抽去脊骨般瘫在床上,身躯颤抖,痉挛般的抽动着。

喉咙里不时发出破碎哽咽,像濒死野兽的低鸣,每一次喘息都扯动肺腑。

真是难受极了。

雨越下越大,万长嬴缓缓坐起身,掀开被子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连鞋都不敢穿,生怕将熟睡的小兽吵醒。

他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轻轻蹲下,托着腮静静看着捂得死死的那一团被窝,晦暗不语。

秦梅香,你会不会恨我…

是了,你定是很恨我的…我记得你一笔一笔写在本子上的字,我记得你躺在怀光宗那逼仄破烂的房间里喃喃唤的师尊…

我说过不会丢下你的…可还是离你而去了两次。留你孑然一身受了那么多苦…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在我醒来之时说我是你的道侣呢?

为什么你还会说爱我呢?

流萤幻境中,他看到他们唇齿交缠,好半晌二人才留恋不舍地分开,秦梅香慢慢撑起手臂,红着眼眶看着他的脸,那双眸子悲痛又深情,小心翼翼地轻声说了一句:

“师尊…我爱你。”

万长嬴站起身,轻柔地推开门朝外走去,怕夜风太冷,又给秦梅香施了一层符界,让他能好好安睡。

做完这些,他站到了陈全的房门口。

没出声询问就推门而入,直接挥袖点亮了房内所有的灯烛,他自顾自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冷却的茶水送到嘴边。

然而,茶还没喝进口,床榻上的人就翻身而起,一把薅起长枪对着他怒呵:

“谁?!”

陈全毕竟修为高,即使在睡觉时也对外界的感知力十分敏锐,但突然从黑暗中转为光亮,他还有些没缓过劲,眼前有些模糊。

万长嬴放下茶杯,微微挑眉,抬起眼帘看向他调侃道:

“哟,你也没睡着啊。”

……

“妈的。万长嬴!?”

陈全将长枪往床旁一搁,凌乱着头发,衣襟散乱,气极反笑。

“大半夜你不睡觉跑来我房里把我吵醒,你还好意思说我也没睡着?”

他没好气地抱着手臂望向万长嬴,翻了个白眼。怪不得沈玉冰总说万长嬴像个女鬼似的,如今这么一看还真说对了。

皮肤白得在烛光下发亮,五官长相也是一副雌雄莫辨的俊美模样,青丝随意地飘散着,碎发微微遮住双眼和脸庞,走路无声,身形细长,又总爱穿一身白衣…

若是个凡人瞧见他这副姿态…铁定会觉得闹鬼了。

万长嬴回望向他,抬起一只手,头微微斜撑着,闲散地淡淡开口:

“睡不着,来找你说说话。”

陈全用手指将凌乱的头发往后一捋,略微整理了一下衣物才朝他走过去,坐在万长嬴对面的凳子上,嘴角一勾就开始侃笑他:

“哦?你那个宝贝徒弟不跟你说话?”

万长嬴抿着唇,神情平淡无波,默默瞥了一眼窗外劈啪作响的大雨,随后指尖掐动,给这间卧房布下符界,隔绝了光亮和声音。

“他睡了。”

“嚯哟。”

陈全了然地冷笑一声,眸中满是嘲讽。

果然!要是姓秦那小子没睡,万长嬴怎么舍得深更半夜跑他房间里来聊天叙旧。

“不对…”

他语气突然严肃起来,目光如炬,在万长嬴脖颈处的衣领内侧发现了一抹红…

那是血迹,而且是还未干透的新鲜血迹。

“你受伤了?”

万长嬴随着他的眼神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脖子,神色却显得并不在意。他知道这肯定是方才他躺在床上是顺着嘴角淌到衣领上的血…

还以为擦干净了呢…结果还是滴上了。

他无所谓道:“没受伤。方才或许是灵力不稳,吐了口血罢了,麻烦。”

陈全随即眉头轻皱,嘴角扯起一丝弧度,嘴唇轻抿,目光里满是狐疑,沉默片刻后才开口:

“行吧,你不愿意说就不说。”

他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水,抿了两口润了润喉咙,继续道:“不是说聊天吗?聊什么?”

方才他刚醒,还没来得及去仔细观察万长嬴的状态,现在一看才发现,万长嬴似乎是哭过了,眼眶略微有些红肿,尾端还挂着些许难以察觉的泪痕,睫毛轻颤,神色黯然。

陈全太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什么事都总爱憋在心里自己解决,他不肯说的事就算被打碎了牙硬吞下去,也不会讲出半分。

万长嬴平日里就算是遇到再难的事也是傲气极了,胸有成竹般的姿态让人相信他什么都能妥善解决,受了再重的伤死到临头也不会喊一句疼。

但如今他这番脆弱不堪的模样…实在是少见。

“陈全,秦梅香当初盗走我尸身这件事,你们是知情的吧。”

万长嬴声音低沉喑哑,沙沙的,没什么力气。这句话看似是询问,却又是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出,听得陈全心中一咯噔,忙不迭又朝嘴里送进了一口茶水才支支吾吾道:

“这…嗯。”

陈全极其细微的一句应答,万长嬴长吁一口气,埋下头去扯出几分生硬而嘲讽的笑意。手里的茶杯攥得紧紧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捏碎。

他咬住下唇,破皮后渗出了血珠。好不容易开口,喉咙里却像是被沙砾卡住,让人难以发声,字字磨得人疼:

“果然…我就说以秦梅香三年前的修为,怎么可能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能将我从牛鼻宗带走。”

陈全垂眸,语气沉重:

“你不知道,自从玄山之变你那大弟子将你的尸身带回牛鼻宗后,举办丧礼那几日…他几乎寸步不离,时刻守着,不吃不喝地跪在你的棺椁前,跟沈玉冰她们磕头恳求,说能不能别让你的尸身下葬入土…”

万长嬴手指越捏越紧,影子在灯光中拉得纤长乌黑,寒凉萧瑟地继续听着陈全讲。

“我们知道此事不妥,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过去了。那时候大家只觉得,若你真的能活,醒了也定会护着你那宝贝徒弟的周全,毕竟你从来不顾什么礼法束缚。若是真的活不了了…我们再去找秦梅香…”

万长嬴僵在原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瞳仁中满是惊惶与懊悔。嘴唇微微颤抖,嗫嚅着不成句的自责:

“所以…他受的那二十五戒鞭…你们所有人其实都在等着我给个台阶。我明明知道他不可能那么轻易能从你们手下将我带走,我却…我却还是对他受刑之事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就像他说的,他当初从梅院醒来回宗之时心里其实就有猜测过这件事…想过长老们或许是知情的。

但当时他已经没有了对秦梅香的记忆,他也一向是一个懒得管无关之人生死,所以他心中只觉得,秦梅香既然犯了错,那该罚便罚。

一句冰冷的该罚便罚,便亲手将自己深爱的人送到了众目睽睽的刑堂之上…秦梅香所有的心思都被他刨开,通通公之于众,让今后牛鼻宗所有人都在背后无休止地讨论秦梅香是一个罔顾人伦,偷盗师尊尸身的孽徒,龌龊腌臜之辈…

不仅伤了秦梅香的身…还诛了秦梅香的心。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醒来会在梅院,为什么自己明明在玄山中爆体而亡了还能活过来,为什么秦梅香在他醒来以后总是小心翼翼…

直到他在幻境中看完了秦梅香的记忆,才真正找到了答案。

他看到秦梅香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他尸身带走,用符界护着,灵力养着…他看到秦梅香去藏书阁翻遍了所有古籍医书寻找起死回生的办法…他看到秦梅香曾对江润之说想用附灵共生术救他…

还有日日夜夜的痴望,守候,买醉,枯坐,喃喃。

每日剥好的牛轧糖…房内经常更换的应季的鲜花…

他看到秦梅香知道符灵的存在时欣喜雀跃的目光…还有他醒来后知道已经被他彻底忘记时…那般失落又绝望的神情。

甚至是情期那日…他也看得一清二楚,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了所有的来龙去脉,找回了所有他融神时失去的记忆。

秦梅香十年来的喜、怒、哀、乐、爱、恨、苦痛、绝望。

一切的一切,万长嬴都看见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如此窥探究竟是该还是不该…可他不后悔。

因为他看见了,秦梅香一直隐在心底的,无数次以开玩笑的方式对他说出口的,和他一模一样的那份,深厚又浓烈的感情。

可他紧咬着唇,不敢去想。

他有意无意地丢下了秦梅香两次,有意无意地让秦梅香受了那么多伤,那么多委屈…他凭什么,他怎么敢,他怎么配得上这份爱啊。

万长嬴眼角处还是滑落了一滴泪,顺着脸颊流淌而下,苦涩极了。他将脸埋进双手掌心,哽咽难言地嘶哑道:

“陈全…为什么…为什么我知道得这么晚…他受了那么多苦…都是因为我…”

陈全上一次见万长嬴哭得如此悲痛难过,还是刚被万长嬴带回牛鼻宗的第二晚…那时他和祁正渊因为被大妖击中,身受重伤。

江润之给他们医治之后,陈全想着要去多谢这位长嬴仙尊的救命之恩,听江润之说万长嬴应该在和弟子饮酒作乐,便带上几瓶好酒独自去了念梅园…

那夜,肖若尘已经喝多了昏睡过去,躺在地上。万长嬴背靠着梅树,捂着脸撕心裂肺地痛哭,声音也如今日这般沙哑,当时在大妖面前那般杀气凛冽的傲然模样荡然无存,甚至让陈全觉得,这个仙尊脆弱极了,被风一吹就会碎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