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当然要走。
但不是现在。
李北玄本就没什么忠君爱国思想,来到这异世,秉持的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的处世准则。
在他看来,完全没必要为了所谓的虚名,或者什么无意义的坚持,将自己和这一城军民毫无意义地困死在绝境之中。
只是眼下,时机远未成熟,若贸然撤离,那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
安西城内,百姓们还指望着他能守住家园,那些士兵们,更是与他并肩浴血奋战至今。
他若此刻一走了之,且不说良心上如何过得去,单是这混乱局面,就足以让所有人陷入万劫不复。
敌军五万之众虎视眈眈,一旦发现他有逃跑的迹象,必然会如饿狼扑食般疯狂攻城。
届时城破,百姓惨遭屠戮,士兵枉送性命,这惨烈的后果不堪设想。
再者,他手头还有事宜尚未了结。
小萨那番劝降,看似是危机,实则也为他提供了一个契机,让他得以窥探敌军兵力部署。
若能利用得当,未必不能在绝境中寻得生机。
还有那高蔚生。
那货身上的雷,憋了快有半年了。
如今李北玄夺了他的政权,又夺了他的兵权。
眼下又是大军压境,这雷要是再不爆,高蔚生搞不好就要凉凉了。
所以李北玄估摸着,最多不出十日,高蔚生必有动作。
他就算要走,也得先把高蔚生给干掉。
所以,现在还不是走的时候。
“冯威。”
李北玄突然扭头,看向身旁的亲兵队长。
冯威眼前一亮,还以为李北玄答应跑路,连忙道:“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护送侯爷离开!”
李北玄见状,哭笑不得。
抬腿就给了他一脚:“想什么呢!本侯让你去办的是正事儿。你带几个人,暗中盯着高蔚生,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给我摸清楚,稍有异动,立刻来报。”
高蔚生?
怎么还有这货的戏份啊?
冯威眨了眨眼,满脸莫名其妙的神色。
但李北玄却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你去就去。”
他倒要看看,温元杰作下的那个猜测,究竟有几番可能。
呵呵。
裂土称王啊。
他李北玄怎么觉得,高蔚生恐怕没有这个胆色,也没有这个想法呢?
“是。”
冯威虽然有所不解,但看李北玄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意思,也没有多问。
说罢,匆匆领人而去。
而另一边,执失雅已经快疯了。
眼前是昏黄的天色,脚下是昏黄的沙地,就连身边的护卫、乌孙的商队,也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还有多远,才……能到玉门关?”
乌孙躺在板车上,有气无力的问道。
前几日,他们遇上了一窝盗匪。
那是一伙穷凶极恶的马贼,瞅见执失雅一行队伍虽不算庞大,却行囊鼓鼓,料定是肥羊,二话不说便呼啸着策马冲来。
护卫们大惊,匆忙拔刀迎敌,一时间,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在空旷的荒漠上回荡。
执失雅虽为女子,却也毫不畏惧,拔剑在手,与护卫们并肩作战。
她身姿矫健,剑法凌厉,可盗匪人数众多,且个个悍不畏死,激战许久,护卫们渐渐不敌,已有数人受伤倒地。
乌孙的商队,本就是些普通商人与护卫,战斗力有限,此刻被吓得瑟瑟发抖,只能蜷缩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这场血腥厮杀。
关键时刻,还是执失雅瞅准盗匪首领的破绽,奋力一剑刺去,那首领躲闪不及,惨叫一声,捂着伤口跌落马下。
盗匪们见首领受伤,攻势这才稍缓,护卫们趁机发起反击,总算是将盗匪击退。
可经此一役,队伍也是损失惨重。
不仅物资被劫掠了不少,马匹也死伤大半,众人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或步行,或用仅剩的几匹马拖着板车,艰难地继续前行。
烈日高悬,烤得沙地滚烫,每走一步,都似有千斤重,大家的嘴唇干裂起皮,喉咙干渴冒烟。
“我不知道。”
执失雅气若游丝的说道。
她受了一点伤,虽然不重,但也损耗了不少体力,此刻只觉浑身乏力,头晕目眩。
好难受,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执失雅用舌头舔了舔齿尖,舌尖上的口疮被舔的生疼,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五感已经麻木了。
除了舌尖上传来的疼痛,执失雅几乎感觉不到其他的刺激。
就连目光,都一点一点涣散了。
好想……就这么停下来啊。
执失雅抬眼望了望天色。
几乎分不清太阳是红的还是黄的。
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正被一点点抽离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砾的刺痛。
视线愈发模糊。
眼前的昏黄天地开始旋转、扭曲,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
“我好累啊……”
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这一路到底是为了什么?独自在这荒蛮之地挣扎求生,可我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
绝望如潮水般汹涌袭来,队伍里弥漫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大家都被疲惫、伤痛与绝望笼罩。
偶尔有人试图开口说些打气的话,可那干涩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蝇嗡嗡,瞬间便被风沙卷走。
执失雅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缰绳从她指尖滑落,她却浑然不觉,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近乎麻木的崩溃状态。
仿佛下一秒,灵魂就会脱离这具残破的躯壳,消散在这茫茫荒漠之中。
“郡主,喝点水吧。”
一名护卫强撑着精神,递过来一个水囊,声音沙哑干涩。
执失雅下意识接过水囊。
可打开塞子,闻见里面的腥气,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呕吐出来。
这水囊里的水,已不知存放了多久,被烈日暴晒,又经一路颠簸,早已浑浊不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但她知道,这是此刻队伍里仅存的救命水,大家都靠着这一点水源强撑着。
于是她强忍着不适,抿了一小口。
那带着泥沙与异味的水滑过喉咙,干涩刺痛之感并未减轻多少,却也让她混沌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些。
“多谢。”
她轻声对护卫说道,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护卫微微点头,又无力地靠在一旁,节省着每一分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