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逸出去给韩彩玉买了一点小米粥,医生说,昏迷这么多天,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只能慢慢喂流食。
岳江亭让他配合离婚流程,他接受了五十万的酬劳,外加落在韩彩玉名下的一套大平层,就是锦凤小区那套。还有韩彩玉自己卡里的钱,数目也算可观。
他觉得这是替韩彩玉收下的,为了保障她今后的医疗费用。
岳江亭如此无情,他一点儿也不敢指望离婚以后,他还会管韩彩玉。
孙逸现在手里的钱,足够应付这些开支。
“岳江亭呢?”韩彩玉忽然瞪圆了眼睛问,“他是不是又回去找梅雨声了?”
孙逸一愣,惊讶道:“彩玉,你记起他们了?太好啦,说明你的记忆力正在慢慢恢复。”
韩彩玉茫然扫了眼病房:“这是哪里?”
“这里是医院。”孙逸温声说,又喂给她一勺小米粥,“等你养好了病,就可以回家了。”
“家?家在哪里?”韩彩玉转眸审视着孙逸,“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孙逸鼻子一酸,即便出院,韩彩玉即便有房子,也没有家人了。
他给韩彩玉擦了擦嘴:“你忘了锦凤小区的家了?等出了院就带你回去。”
“锦凤小区?胡说八道!”韩彩玉突然发怒,“我家在ZF大院!”
孙逸愣住了,她还记得原来的家?
他们原来就是住在ZF大院里,后来遭逢变故才搬了出来。
“好!好!我们去ZF大院的家。”孙逸偷偷用袖子抹了把眼睛,继续给她喂饭。
他们还不知道,楼上病房里的岳江亭正瞪着律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快,快办手续。”
律师费了半天劲,又在徐凯旋的解释下,才明白岳江亭的意思。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委托人竟然也瘫在了床上。他从不迷信,此刻却不禁闪过一个念头:岳江亭不会是因为要抛弃植物人妻子,遭到报应了吧?
幸亏早先签了字,否则现在的岳江亭连笔画都画不直溜。
送走律师,岳江亭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他心里很明白,只是肉体受限,动不了,话都说不清。
他觉得像是在做梦,一场噩梦,他盼着一下子醒来,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他还健壮,梅雨声也还是他的妻子。
这两天他每次闭上眼都会想,再次醒来这一切都会消失。
每次睁开眼,发现还是原来的样子,心里的绝望就波浪般卷上来。
难道他真的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健步如飞,像以前那样意气风发了吗?
除了初恋甩掉他那次,他一直都是非常自信的,后来韩彩玉不是乖乖回到他身边了吗?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他可以掌控一切,不管是人还是事,都不可能脱离他的手心。
此刻,他却连自己的身体都支配不了。
手抬不起来,舌头不听使唤,半边身子僵硬麻木,嘴角还不受控制地时常往外流口水。
他无法接受当下的自己!
无尽的愤懑和委屈都凝结成眼泪,哗哗流出眼眶。
“表舅!”徐凯旋惊慌地叫了一声,“您别哭啊,有事您吩咐我去做,千万别哭坏了身子。”
“我、伤,见、门雨声!”岳江亭费尽力气吐出几个含混的字。
幸好这几天徐凯旋已经适应了他的发音,立即点头:“我明白了,您想见梅雨声,我表舅妈,是不是?”
岳江亭拼命点头。
徐凯旋只好答应下来,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遇到梅雨声。
他已经打听到梅姿的病房,悄悄去看了一眼。
这次轻车熟路,一出电梯门,就看到梅姿病房门口聚集了几个人,梅雨声正站在外面,和另一个女人说着什么。
梅雨声今天是来帮着梅姿出院的。
梅子辰把南漓苑的房子整理好了,把梅姿接过去养伤。
苏炜跟着过来,梅子辰给梅姿去办出院手续,陈越在病房里收拾梅姿的东西。
“表舅妈!”
梅雨声一皱眉,转头望向徐凯旋:“你怎么过来了?不是不让你这么叫我吗?”
徐凯旋满脸讨好的笑:“好,我忘了,抱歉。”
眼睛瞄了瞄病房门,疑惑问:“这是要去检查吗?”
苏炜好奇打量他,说:“准备出院了。”
徐凯旋暗自庆幸,如果再晚一点,就见不到她们了。
“呃,我表舅闹着非要见您一面,我被他逼得没办法,才过来看看是否能遇到您。”
梅雨声有些不耐烦:“有什么好见的,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
苏炜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年轻人是梅雨声前夫的亲戚。
她听梅子辰说过岳江亭中风的事,觉得真是报应不爽。
徐凯旋哭丧着脸哀求:“您就去看他一眼吧,要不他总不安生,闹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您就权当日行一善,去见他一面,也好让他死了心。求您了!”
梅雨声刚要拒绝,苏炜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说:“反正这会儿没事,我陪你过去一趟,免得他为难。”
其实她有点想看看,岳江亭这个抛弃糟糠之妻的渣男,会落到多么悲惨的境地。
“好吧,”梅雨声望着徐凯旋乞求的眼神,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徐凯旋喜出望外,梅雨声匆忙和陈越打了声招呼,和苏炜一起随着徐凯旋去了四楼。
岳江亭一看到进来的梅雨声,黯淡的眼珠倏地发亮,脑袋从枕头上挣扎着抬起来,嘴角的流涎小河似的,发出嗬嗬的声音。
梅雨声震惊地顿住脚步,难以置信地望着床上那个脸部虚肿的男人。
岳江亭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头发雪白,俨然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往日的气势荡然无存,连眼神都少了惯常的阴鸷,而显出一抹无助的柔顺。
梅雨声心里厌烦的同时,也升起一抹怜悯。
苏炜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感觉病床上孱弱的老人和那个阴险无情的渣男有点难以契合。
“雨——声!”岳江亭艰难地咬出这两个还算清晰的字音,老泪纵横,眼睛却一瞬不瞬定格在她脸上,“对、不起!”
梅雨声叹了口气,靠近病床,轻声道:“好好养病吧,什么都别想了。”
“雨——声,你、我想——你!”岳江亭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执拗地瞪大了眼睛,生怕下一秒梅雨声会消失,“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