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没用,皇上听你的。”
她是不知道,如今朝堂之上立后一说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齐家祖坟冒烟,女儿争气,齐大人马上就要成皇帝的亲家了
齐广每天都把鼻孔当眼睛用,下巴抬得能戳死人,总之神气得不行。
梵音见她犹豫,沉思片刻,似豁出去了,拍拍胸脯。
“只要能留裴相一命,明天我就去凌霄楼,给那崔娥英负荆请罪。”
当年案件的主审官主动请罪,崔娥英要的公道自然就有了。
届时再把他从凌霄楼里接出来,那祁凰救风尘的天罚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祁凰思索片刻,觉着这买卖还不算亏。
“……行吧,那我试试。”
她这人一贯雷厉风行,立时转头,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
堪堪走出几步,却又回头,朝梵音伸长了手。
“把手帕还我。”
“什么手帕?”
“我托皇上交给你的手帕,上头还用茶水写了翻案二字呢。”
梵音抬头,一脸茫然。
“翻案一事是皇上亲口相授,我从没见过什么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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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是皇帝处理政务之所,下朝之后便在此处接见朝臣,后宫妃嫔向来不得踏足半步。
于是,当祁凰只身一人,风风火火地赶来见简羽时,常公公犯了难。
他犹豫了半晌,还是进去通报了。
无他,柔妃主动要求见皇上,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倘若今日自作主张拒了她的求见,日后被皇上知道了,他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简羽端坐正殿中央,一袭月白色暗纹长袍,衬得身姿挺拔如柏。
玉冠束发,眉眼温润,爽朗清举如芝兰玉树。
常公公小心翼翼地奉上茶盏。
“皇上,柔妃娘娘求见。”
他从繁忙的案牍中抬头,原本茶色的浅淡瞳孔,突然似淬了星一般明亮。
“让她进来。”
“是。”
常公公算是看明白了。
什么祖制,什么规矩,在柔妃娘娘面前,充其量就是个摆设。
只要她开口,信不信皇上都能让自家老娘把宁安宫腾出来,给她让位。
简羽放下手中累牍的文书,遥遥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她今日心血来潮地盘了发,一头如墨的青丝绾成追月髻,发间别一只通体镂空的精巧木簪,锁骨清冽,眉目如画。
让简羽想起春日碧蓝如洗的天空,和温软柔和的云朵。
他移开眼神,不动声色地问:“怎么忽然过来了?”
祁凰也不行礼,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
“想问问皇上,准备如何处置丞相?”
听了这话,简羽原本清润温和的眼神,一下变得有些黯淡。
后宫嫔妃不得干政,这是晋朝沿用了百年的祖制,但这并不是令他恼火的原因。
他之所以不满,是因为祁凰好不容易主动来找自己一回,竟然还是为着别人的事。
“秋后问斩。”简羽转念一想,怕她觉得自己太过凶残,又说:“只杀一人,不株连。”
祁凰试探性地问:“能不能不杀?”
简羽瞥了手中奏折一眼,又啪一声合上。
“金觅让你来的?”
拟这份奏折的人正是金觅。
他言辞恳切,字句珠玑,请求将丞相的杀刑改为流放。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知道直戳他的软肋,请动柔妃出面说情。
祁凰犹豫片刻,老实地承认下来:“金觅说他虽有罪,但罪不至死。”
“杀人要杀尽,这是帝王之术。”简羽有些刻意地沉下脸:“何况他本就非善类。”
祁凰轻叹一声,撇了撇嘴。
她觉得梵音想留丞相一命有道理,简羽一定要杀他也有道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好的做法就是不掺和。
若是非要在这件事上横插一腿,被安上妖妃干政的名头,一月期限到,她倒是能拍拍屁股走人,但齐思嘉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行吧,你看着杀。”
她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此话一出,简羽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就哑火了。
其实金觅上的折子,他是已经批了同意二字的。
之所以不松口,本意是想她能陪自己多待一会,说说她的想法,再陪几句软话。
没想到她如此雷厉风行,一听他说不能不杀,立刻就准备撤,半点都不拖泥带水的。
祁凰方才起身,还没来得及撤退,常公公便迈着小碎步走入殿中。
“启禀皇上,丞相在外求见。”
如今案子才查清楚,涉案官员如何处置尚未定夺,丞相仍是丞相,确实不好不见。
何况……
简羽看了祁凰的背影一眼。
此时她若执意出门,必定会同丞相撞个满怀。
于是他抬眼,中气十足道:“宣!”
祁凰下意识停下脚步,瞪了座上的简羽一眼:“那我怎么办?”
嫔妃进养心殿,可是僭越的大罪。
常公公是个人精,早就看出简羽在此时接见丞相,本意就是不想让她走。
他拂尘一甩,急忙将柔妃引至侧边的小房间里。
“娘娘在此稍候片刻,等丞相走了,老奴再送您回宫。”
这小屋是平日皇上的午休之所,满宫除了常公公以及皇上本人,还从未有人踏足过。
祁凰一进屋,立时就看到了自己“失踪”的那条手帕。
茶渍未干,两个丑丑的大字还印在上头,细心地搭在托盘里。
......
常公公躬身退出房内,走之前还不忘把帘子给拉上了。
“丞相到!”
来人身上披着件雪白的外袍,逆光而行,一半面容隐在阴翳之下。
透过丝丝缕缕的灰色帘帐,祁凰隐约能感受到他一身铮然凛冽的气息。
通身没有半点烟火气,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就像是某位阔别已久的故人。
“微臣参见皇上。”
这低哑的嗓音像在砂纸上磨过的碎片,一点点割断她理智的弦。
是他吗?
是她的师尊吗?
星言曾说过,师尊转世在名门望族之家,文才两全,官运亨通。
没想到这样开挂的命格,却还是没能躲过杀身之祸。
简羽沉声发问:“裴相何故前来?”
“臣来求一死……”,这声音低沉却寒凉,如秋风裹着微霜。
祁凰闻言,忽然攥紧了衣角,猛地抬起头。
简羽没有回应。
裴相又道:“求皇上放过裴家,臣愿一死!”
听到这里,祁凰终于忍不住撩开帘帐,疾步向他跑去,眼中似有星河流淌。
裴相微微偏头,目光冲她不冷不热地扫了过来。
是了,就是这样冷心冷情的师尊。
在归墟殿第一次见到祁凰时,他就是这副模样,和现在没有任何差别。
仍旧是漆黑深邃的眼底,一贯的淡漠疏离,没有一丝情绪。
祁凰压住师徒重逢的狂喜,眉梢眼眸都跃动着欢欣,对他轻轻点头示意。
风宸没有回应,只是眉心微动,而后淡淡地转过头去。
简羽没想到她会突然跑出来,搞出这么大动静,还用那般不寻常的眼神望着裴相。
他有些恼火地挥了挥手:“裴相先回吧,此案朕自有定夺。”
风宸的情绪滴水不漏,伸手做礼,安静地退下了。
裴相前脚刚踏出养心殿,还没等简羽质问,祁凰忽然盯着他,肃然道。
“皇上,丞相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