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寰走动时,身上的铠甲会发出声响。
本来已经很小心了,却没想到还是被发现。
袁寰干脆也不鬼鬼祟祟了,直接点了殿中的火烛,然后朝着江席玉的榻大步走过去。
江席玉睁眼起身,正巧抬手掀开纱幔。
光影中,这种半遮不遮最迷人。
袁寰想去抱他,又觉得自己身上有些脏,干脆掀袍半跪在榻前,问他怎么醒了。
江席玉其实想说没有他睡不着,但又怕他多想,只说:“朕已经睡饱了。”
袁寰一眼就看出来了,似是笑了下,说他骗人呢。
烛火摇曳,他背对着面容陷在阴影里。
两人目光不清的对视着,江席玉突然伸手去摸他的脸。
袁寰想着就来偷看一眼江席玉好不好,所以压根没捯饬自己有了些胡碴的脸,怕他扎的手疼,就偏头躲了下。
江席玉轻轻说:“朕要摸……”
袁寰叹了口气,道:“那你可别嫌弃我现在丑。”
他说着,抓着江席玉的手在自己下巴上蹭了蹭。
掌心确实有点刺人,江席玉却摸着无声笑了笑,打趣他说:“长胡子了,袁九歌。”
袁寰低低的“嗯”了声,抬眸认真的看着他,呼吸缓而重。
江席玉摸索着他的脸,肩膀,然后摸到了他冰凉的银甲。
触及衣袍时,指腹有些湿润。
江席玉顿时紧张起来,语调微颤:“你受伤了?你流血了?”
袁寰顺着他的手看了眼,笑了笑安慰说:“没受伤,我把我自己护得好好的,可不能添伤口再让你摸着不舒服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同朕开玩笑。”江席玉正色道,狠狠给了他一锤。
袁寰抓住了江席玉的手,捧在掌心里,说:“真的不骗你,是我急着跑来见了,出了些汗。”
他就算受伤了,也不会说的。
袁寰一点都不想让江席玉担心自己,他叮嘱他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一定要按时吃药养病,至于其他的,他一概不用担心。
“你别怕,我不会有事。”袁寰笑容不减,语气轻佻却又郑重万分。
他说:“我可是能为我的情郎去死的,但是……我也要为了我的情郎而活。”
“我要帮你嬴,我要让你高坐金銮,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江席玉倾身隔着冰冷的铠甲抱着他,抱得很紧。
“我要你好好的,好好回来抱着我睡。”
袁寰听见这话,心中好似瞬间被戳到了什么软烂的地方。
那里止不住的溢出了艰涩之意。
对于这场内斗,其实他本来就有把握,运筹帷幄间还能和兄弟们谈笑风生。
可是在听见心爱之人说的‘好好回来抱着我睡’这一句的瞬间,袁寰顿觉有些兵荒马乱了。
他以前出去打仗总喜欢拼命,为了那些刺激的快感,可以不顾一切。
原来,那只是因为旧时的他没有牵挂。
但现在有了,所以他心中此刻竟破天荒的只想骂:去他娘的打仗!老子真的不想打了!我要抱着情郎,抱着自己的妻子,要哄他入睡……
袁寰心中又骂昭白这个臭小子来得晚。
再这么搞下去,他都要疼死了。
袁寰的喉头哽动了下,半晌才说:“等我。”
江席玉搂着他的脖颈没有松,闷闷说:“又要下去了么?”
“嗯,不能离开太久。”
话落,袁寰偏头重重亲了他的脸颊一口。
江席玉还是没有动,少顷,才松开手扣住袁寰的下巴,侧首吻了过去。
袁寰攥着江席玉的肩膀支撑着他,然后就这样仰着头迎合。
四周静得好似只能听得见彼此的心跳。
没了那些厮杀声后,呼吸勾起了记忆深处的温情。
这种温情让人迷恋,也让人能暂时卸下紧绷的精神,博得片刻喘息。
骊山被围困的这些日子,袁寰的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着,根本就不敢松懈丝毫。
在战场上,他要用最小的伤亡来换取最大的优势,他不能拿那群御林军的命去死撑,可骊山这里各方面的东西毕竟都有限,他要想出路。
除了江席玉的出路,他还要想那些兵的出路。
袁寰撑着一口气不肯倒,他来回在骊山周围的阵营奔波指挥。
四处都被围了,发号施令的就只有他一个。
他不能有任何错误的判断,也不能有片刻的放松,免得骊山脚下一处被打开缺口,战局就会变得更不可控。
有足够的东西,他可以放开了去打。
但偏偏有限,他的手脚被束缚住了。
这让袁寰心里不痛快,也有了很多顾虑。
可这些不好的情绪,都仿佛在此刻被爱人的吻筑起了高墙。
高墙撑着不让情绪崩塌,也撑着袁寰让他更加的坚韧。
那袁寰势必能撑到最后一刻,势必要把所有战火的喧嚣都为他阻挡在外。
江席玉缓了下微促的呼吸,道:“太后想把我们困死在这。”
“等到他们觉得耗得我们差不多了,一定会倾巢出动。”
每日的战局,他都能知道,自然也知道太后只围不打是什么主意了。
袁寰嗓音暗哑的保证:“困不死的。”
“你好好吃药,把身体再养好些,届时从密道离开。”
大规模的撤退会令山下的人警觉,现在只能一批一批的来,伤病着已经连夜在走,下一个,必须要送走江席玉。
他只希望,爱人这具令他疼惜至死的身体,能撑住这次奔波。
江席玉听话的颔首。
袁寰摸了摸他的脸,微撑起上半身碰了碰他的额头,又说了一遍:“等我。”
江席玉歪头朝他露出一贯的笑,声音温柔:“等你。”
殿内投入一丝外间的光亮,袁寰必须要赶下去了。
可他刚走到殿门口,就有传信的御林军跑进来,高声喊道:“世子,不好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