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总有人走到前面滔滔不绝地讲着些什么,轮番上阵,总之就是让认真学习的人们几乎没有喘息的间隙。
孟呦呦杵着下巴,有些呆呆地望着窗外。
一整个上午外面的天气都是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笼罩在上空,仿佛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
哪怕坐在窗边也并没有享受到沈溪口中随口说出的“光线好”的待遇。
一棵高大的水杉树的顶端恰好与所处四楼的孟呦呦的视线齐平,遗世而独立,孟呦呦百无聊赖地看着。
落叶后的水杉树,树干更显挺拔,给人一种锐不可当的气势,再多看两眼,灰褐色的树皮还是暴露了它的沧桑。
光秃秃的枝干寂寥地向着天空的方向舒展着,一眼便能望到头。
没有多大意思,孟呦呦正准备移开视线,一只栗褐色的太平鸟鼓动着翅膀,翩然而至。
精准的停留在了树梢顶端那星星点点的绿色上。
鸟儿可真有灵性,孟呦呦这样想着。
善于发掘人眼错过的美好。
她想到了那句话——“在这白灰平原间,她是我眼里唯一可见的一点翠绿”,没有理由的。
渡边最后打电话对绿子说:“无论如何都想跟你说话,有满肚子话要说,有满肚子非说不可的话。整个世界上除了你,我别无他求,我想见你,想同你说话,我们两个人一切从头开始。”
绿子在电话的一头久久默然不语,良久用沉静的声音说道:“你现在在哪里?”
故事写到这里戛然而止,典型的村上春树式结局。
绿子会答应他的请求吗?
十七岁的孟呦呦在语文老师布置的书评作业里这样写道:读《挪威的森林》有感……一个勇敢追爱的女孩,她执着地追求十二分完美无缺的东西,追求纯粹的爱——百分百的恋爱,怎么会再一次走向那口若即若离的“古井”?
意识回笼,纷乱的思绪飘散到远方不知名的地方,孟呦呦正好看见那只栗褐色的太平鸟啄掉了树梢上最后一口绿芽。
心中不禁还是泛起了涟漪。
……
折腾了一个上午,终于“下课”了。
孟呦呦刻意在会议室里多待了一会才缓缓下楼。
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孟呦呦还是看见了等在那里的男人,他无论何时何地都站的笔直,优越的身形和独特的气质加持下,使得她每次都能穿越人来人往的肩头,一眼就看到他。
孟呦呦自然地走上前去,问道:“在等我?”
男人轻“嗯”一声,就想要去探孟呦呦的手。
孟呦呦笑着将保温杯塞进了男人朝她伸出来的手中,嘴角弯弯:“杯子你拿。”
霍青山的右手有一瞬的僵滞,深深浅浅地看了一眼孟呦呦,沉默了几秒后只又说了句:“去吃饭吧?不想吃食堂的话,我带你去外面吃,今天中午预留的时间还算充裕,明天可能就不行。”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士,手上拿着个黑色牛皮本,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不好意思,稍微打断一下,我有个翻译问题想要请教一下孟哟哟同志,不知道是否方便?”
霍青山看见孟呦呦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对自己说:“要不你先去吃吧,我先跟这位同志讲一下,可能时间会有点长,我们俩讨论完了会一起去吃饭的。”
霍青山的眸光不自觉暗沉了几分,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见孟呦呦已经转身离开了,毫不犹豫。
眼眼镜男也有些懵,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原本要请教的问题两三分钟就能讲清楚,但既然现在有一整个午饭的时间都可以叨扰,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连忙抬腿跟了上去,临走前还不忘礼貌地跟霍青山颔首示意道别。
虽然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全程没有垂眸看过自己一眼,只牢牢盯着前方已经走远的女孩的背影。
下午也是这样,孟呦呦下楼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等在大厅门口的霍青山,她扭头跟身旁的徐文渊轻声叮嘱了几句,然后小步跑到了霍青山的面前。
笑着开口道:“我待会跟徐同志还有点事要讨论,你不用等我一起,我先走了。”
嘴角笑起来的弧度和上午的一模一样,标准的假笑。
霍青山看得出来。
只是那人一溜烟就又跑远了,他没有开口说话的契机。
……
夜晚,霍青山站在宾馆走廊尽头的窗口吹风,外面是深而沉的夜色。
身后有脚步声逐渐逼近,他没有什么反应,他听得出身边绝大部分人的脚步声。
周时延伸手去关窗子,嘴里念叨着:“这么冷的天,特意跑到这里吹夜风,霍营长好兴致啊。”
自那晚不算太愉快的对话之后,周时延算是认清了霍青山的态度,虽不再寄希望于可以从中阻止,但多少还是有些不情不愿。
可话又说回来,总归他哥还是他哥,没有隔夜仇。
周时延找了个话题:“林姨的忌日马上就要到了,这次来西明市我准备多留几天,到时候跟你一起去番州市看过林姨之后再回去。”
霍青山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视线还是长久地盯着窗外。
周时延见他这一副为情所困的窝囊样就恼火,理智顷刻间全然走失,口不择言道:“你这次打算带孟呦呦一起去看林姨吗?”
他自说自话:“你们才刚在一起,应该不会。
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不过我想林姨应该并不希望见到孟呦呦吧,她和她姑姑长得那么像,毕竟林姨死的那……”
话音戛然而止,周时延没忍心说下去,因为他清楚地看见了对面男人眼里化不开的痛楚。
理智瞬间回笼,周时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就提了不该提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后,微垂着头认真道歉:“对不起。”
霍青山伸手拍了拍周时延的肩,力道不轻不重,嘴角费力扯出一丝笑容:“哥知道你是为我好,哥不怪你。”
周时延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语气无比认真地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哥,为什么?……为什么就非得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