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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檀兮粘人又狡猾,被小小警告了一番,非但没收敛,反而歪过头,挑逗道,“阿霄哥哥这么喜欢打人家,兮儿回去让你慢慢打啊……”

陆璿的身子猛地一僵。

沈檀兮差点儿笑出声。

她憋着笑,男人已经缓缓侧首朝她看过来,那个眼神……沈檀兮终于忍不住破功笑开,清脆得逞的笑声如同夜莺般好听,陆璿似是无奈到了极点,掠了她一眼,回过头继续朝前走,唇边却挂起了若有似无的笑,半晌,他低声道,“好。”

几分轻快,几分……山雨欲来之势。

声音极其微弱,不察便以为听错了。

沈檀兮反应了一下,才确定,陆璿是真的出声了,她抿了抿唇,立时学乖了。

不能再逗了,她一时玩笑,他却是动真格的。

沈檀兮搂紧陆璿的脖子,不再出声了。

陆璿眉眼一柔。

他都能想象到后背上的小丫头乖巧依赖的模样。

对其他人,她露出了利爪,可是对他,她翻开了柔软的肚皮。

这是真的吗?

这条幽长冷寂的宫道,他不是第一次走,尽管有如银的月光铺路,荫蔽的枝叶,逼仄的宫墙,前方的黑暗恍若一张巨口,将人吞噬。

那是第一次他入宫面圣,去见他的生身父亲。

他触怒了龙颜。

回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无人引路,无人陪伴,有的只是生父的提防严肃,生母的咒骂愤恨……所有人都在背弃他,那一条路,好像和所有人背道而驰。

但他必须向前走。

怎么能不恨呢?

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被自小丢弃,寄人篱下,一路艰辛坎坷,可为何他成功了,他们却只知道让他去宽恕,去原谅,母后生而不养之后又想杀了他,他的父皇知情后亦是轻轻放过……

怎么能不恨呢?

少时未艾,他也曾迷茫过,那时他顶着一身的伤,还未好全,舅舅不让他出去,可他觉得房里实在闷,一合眼,就是裴海金虚伪狠辣的嘴脸。

这时,一个属下告诉他,沈檀兮找他找的急。

他专门留了一个暗卫,守在沈家,替他顶卯。

他换上沈檀兮给他做的制服,赶去了沈家。

沈檀兮难得穿着利落,一身白色劲装,扎了个圆髻,上面绑了红色绸带,小脸光洁稚嫩。

她正在院子里,拉弓射箭。

见他来了,她眯着眼,慢条斯理道,“裴霄,你又死哪去了,扣你半月月银!”

他保持缄默,白瑾却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沈檀兮停下手,让他陪她去一个地方。

去了他才知道,是皇家猎场。

皇上带着陆鄢和柳潇潇去了猎场围猎,因为沈檀兮连马都不会骑,自是没她的份。

虽然她不会骑马,但是凭着多年遛街串巷,翻山越岭的偷袭经验,她和他很快就爬上了猎场周边的一座山上。

居高临下,她眯着眼,握着弓箭,幽幽道,“这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他蹙眉,难不成她要行刺皇上?

下一秒,就听她说道,“本小姐要射柳潇潇的腚眼,射中了你请我喝酒,射不中我陪你喝。”

他平素很少吃惊,但自打潜伏在沈檀兮身边,她每个操作,都很让他难懂。

当时他满心都是射腚眼这句荒诞不经的话,哪还注意到后面说什么?

他凝眉,“柳潇潇坐在马上,不容易。”

她回头瞟了他一眼,“这才有挑战性嘛!再说你也不是吃干饭的,我射不中,就你来嘛!”

很长时间,他没有说出话来。

柳潇潇来了。

后面依次是陆鄢,谢遥,崔鄞,明月,凌月,沈殊……马速飞驰,迅猛不见影,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电光火石间,他冷静道,“你先射出一箭,吸引柳潇潇注意,后面……我来。”

沈檀兮闻声开心地笑了。

她美滋滋地朝柳潇潇面前,射出一箭,柳潇潇看见暗箭,立马精神了,双腿夹住马身,一手抓住疾飞的暗箭,抓到后,她正雀跃着,想要和其他人炫耀。

山上,他眯眸,指尖轻巧松开。

“啊啊啊啊中了中了!!!”

沈檀兮乐得像只猴子。

他仿佛也被她的快乐感染,心底的阴霾驱散了不少。

回去的路上,她把他拽去了酒馆,“咱们说好的,射中了你请我喝酒。”

“可是是我射中的。”

说完,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沈檀兮果然露出了失望的小模样,半晌有些难为情地嚅嗫,“可是我这个月的月银用光了啊……”

很好。

“那算我借你。”

“好吧……”

他们还是如愿喝上了这家的果酿,沈檀兮很喜欢喝,他却不喜欢,他觉得太甜了。

他和她抱着两坛子酒,上了不知谁家的房檐,夜风习习,酒香四溢,独享一时安宁。

本来他身上有伤,不能喝酒的,但是那晚,他却罕见的有些醉意。

醉意朦胧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如果,你的母亲,自小把你丢弃了,还要杀你,你会原谅她吗?”

“煞笔才要原谅好嘛,谁要原谅,让他自己当煞笔去,咱不当,咱喝酒嗝!”说着,她拿着酒坛,和他撞了一下。

他看着沈檀兮微醺的双颊,周身仿佛被热气填满。

他从未与人说过他的恨,甚至一丝一毫,都未表现出来。

有一个人却知道。

她知道。

只有她会心疼,他的苦难。

那一夜,从宫道独自彳亍离开,对父皇的恨,对母后的恨,万般情绪萦绕于心,其实都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心疼,原来是假的。

他曾经那般炽热过,那一夜,却只剩透骨的凉。

被遗弃,被追杀,被不公……那些事都过去了,他们都过去了,他亦抛诸脑后,他已经是权倾朝野的储君,他已经拿到了所有的报偿,可这时候,那个人却还记得。

在他以为往日种种尽数虚假,全部作废之后,却发现,可能,也并非那般绝对。

养心殿里,当听到她说,“母后为人纯善刚毅,若她得知宫里舞弊乱象,定不会轻纵的,想必当时母后不得已丢弃了自己亲子,难免伤心恍惚,失职,也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