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京城墙之上,一相貌儒雅的中年文士正来回踱步,他愁眉紧锁,不时焦急望向城外尘土飞扬的战场,此人正是公孙瓒心腹长史关靖。
忽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关靖顿时心头一紧,连忙抬头凝望城外。
只见赵云与麾下精骑浑身浴血,正一路疾驰归来,他们身后依旧有少量袁军骑兵,还在不依不饶追赶。
“弓箭手,准备射杀追兵!城门守军半开城门,接应赵将军入城!”
关靖仿佛早有准备,接连下令道。
正急速奔驰的赵云,已望见易京城门正渐渐打开,也果断下令道:
“快马加鞭,不得停歇!全军径直入城!”
“诺!”身旁白马义从,将赵云军令大声呼喝传达。
很快,这幸存的两百多精骑,便如同离弦之箭般抵达易京城门,迅速鱼贯入城。
同时,城墙之上关靖安排的数百弓箭手,将阵阵箭雨射向赵云身后的袁军追兵,敌方顿时人仰马翻,只得恨恨调转马头,向后撤去。
赵云此前掩护公孙续,单经突围,不但险胜颜良,还在撤退途中将其一箭射下马来,这才从袁军包围中杀出,逃回易京城。
可惜......出城的千余精骑,除了两百人护住公孙续,单经前往盟友黑山贼张燕处搬兵,数个时辰激战下来,便已伤亡过半,仅剩不足三百人生还!
这些公孙瓒麾下精骑身经百战,战力强悍,大多更是赵云亲手训练,他自然是痛心无比。
恰在此时,长史关靖已快步赶来,他忐忑不安追问道:
“赵将军!续公子与单将军,可已成功突围?”
赵云闻言,却是微微皱眉。
这关靖乃公孙瓒心腹长史,虽对公孙家忠心耿耿,却也是酷吏一流。
公孙瓒军压榨民力,强征民众修筑易京城,甚至掠夺幽州百姓的诸多苛厉之举,皆是其一手促成!
公孙瓒本在突围与固守易京之间有过动摇,甚至前番田豫驻守的右北平被张合,高览攻打,也曾有意派兵支援。
结果关靖屡进“谗言”,只说若救援田豫,那幽州后方将士便会以此为凭,皆不出力死战,反倒坐等援兵!
最终公孙瓒不但放弃救援田豫,导致右北平失陷,还在关靖的“谋划”下彻底放弃突围策略,坐镇死守易京。
此后,眼见袁军沮授再次增兵,关靖这才慌了神,急忙献策,请公孙瓒派亲子公孙续前往盟友黑山贼张燕处求援,指望对方看在唇亡齿寒的份上出兵相助。
在赵云心中,近年公孙瓒倒行逆施,不纳忠言,多是拜这位自以为是,目光短浅的“谋主”关靖所赐!
今日一战,自家将士损失惨重,他不体恤士卒,却只关心其“妙计”是否得成,让赵云再度生起厌恶之感。
“续公子,单将军二位已突围而出,想必数日便能抵达中山郡!”
赵云对关靖不假颜色,硬邦邦抛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去安排麾下将士裹伤。
关靖乃公孙瓒头号心腹,赵云却并非公孙家嫡系将领。
更何况......关靖自命对公孙瓒忠心耿耿,而赵云曾因对公孙瓒失望,借故离开公孙瓒军,归隐常山故里,如今是看在刘备份上,才前来相助。
在关靖眼中,赵云又何尝不是公孙家“二臣”!
就在关靖正欲发作之际,公孙瓒另一亲信大将田楷,却骑马而来,打断了二人“对峙”。
随后,田楷听闻公孙续,单经已成功突围,又见赵云安然无恙,不禁心中欢喜,道:
“子龙果真神勇!若续公子能搬来救兵,我易京便有救了!”
顿了顿,田楷犹豫片刻,又对赵云说道:
“子龙,主公特命你回城后,前往易京楼一晤,请速随我来!”
田楷乃赵云“老上司”,赵云初投公孙瓒军,便担任田楷麾下骑都尉。
况且田楷为人忠厚,也曾与刘备联手救援陶谦,二人颇有几分交情。也正因田楷“牵线”,赵云才得遇自己奉为一生明主的刘皇叔。
有这种种机缘,赵云对田楷自然颇为敬重,他拱手道:
“是!子龙这便随田将军前往易京楼!”
言毕,赵云与田楷联袂而去,只留下面色铁青的关靖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二人一路疾驰,不多时便已来到易京楼下。
赵云见到这座巍然耸立的高楼,却是心中叹息。
这耗费无数民脂民膏修筑的坚固城塞,又何尝不是公孙瓒固步自封的“枷锁”!
待易京楼底部铁门缓缓开启,在田楷的引领下,赵云终于再度进入易京楼。
月余之前,赵云“回归”公孙瓒军,奉刘皇叔之命,前来说服公孙瓒突围,勿要自陷死地。公孙瓒却对赵云与刘备劝告嗤之以鼻,自那日之后,赵云便再无机会踏入易京楼!
赵云正凝神思索,却骤然听闻一群甲士参拜。
“参见赵将军!”
这群甲士身着筒袖铠,头顶铁盔,人人手持骑枪,身负弓箭,环首刀,装备颇为精良,正是公孙瓒麾下精锐——白马义从,不少士卒更是赵云曾经旧识。
赵云虽年纪尚轻,却骁勇无敌,在白马义从中甚有威名。
方才出城一战,公孙瓒特意拨给赵云数十白马义从,充作赵云亲卫,随其杀出血路,助公孙续,单经突围。
而赵云当下才得知,这易京楼中,白马义足有数百人之众,却仅充作公孙瓒护卫!
“众将士请起!”
赵云见到诸多昔日战友,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暗道:
“伯圭将军进取之心渐熄......即便真能守住这易京城,也不过是勉力支撑,昔日纵横北境的白马将军,何以落到此等地步!?”
易京楼中构造繁复,层台累榭,赵云随田楷拾级而上,直到顶端第七层,才终于得见昔日故主公孙瓒。
一丝甜腻的脂粉味飘来,赵云俊眉一蹙,却见公孙瓒面色阴沉,正在一群使女姬妾环绕中自饮自酌。
“拜见伯圭将军!”
赵云拱手施礼道。
此时,亲信大将田楷已上前,将赵云今日护送公孙续,单经出城之事说出。
公孙瓒闻言,面上露出一丝久违的喜色,但听赵云竟未称其主公,反称其“伯圭将军”,面上又再度露出不悦之色。
半晌之后,公孙瓒站起身来,亲自斟满一杯酒,递至赵云面前,道:
“子龙劳苦功高!来!满饮此杯!”
赵云沉默片刻,还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规劝道:
“谢伯圭将军赐酒!只是......袁军重兵压境,将军不理军务,却在此饮酒作乐,恐非一军之主所为!”
“非一军之主所为!?”
公孙瓒怒目圆睁,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脾气,厉声呵斥道:
“你赵子龙何许人也!敢对我公孙伯圭出言不逊!我且问你,你如今到底是我公孙家部将,还是大司马麾下!?”
赵云沉默不言,却以目光直视公孙瓒,拱手道:
“末将感念伯圭将军知遇之恩,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只是伯圭将军近年为小人所惑,倒行逆施,昏招迭出!不但肆意盘剥幽州百姓,固步自封,袁军犯境,国让(田豫)求援,将军却任其自生自灭!此等行径,如何不令治下百姓,军中将士齿冷!?”
“够了!”公孙瓒大吼一声,随即对一众使女姬妾喝道:
“统统下去!”
他见田楷还欲上前相劝,也吼道:
“你也下去!非得我传召,不得前来!”
眼见田楷等人战战兢兢退下,公孙瓒才按剑上前,怒视赵云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下我公孙伯圭已是苟延残喘,玄德却为当朝大司马,雄踞一方!你赵子龙枉称忠臣义士,昔日弃我而去,如今又欲投玄德,你有何面目前来向我说教!?”
下章预告“孤立无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