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小颜又低声道
“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们，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过于特殊，是棚子里的。”
郦玉瑾瞳孔里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大地震，不过很快趋于平缓。
“姓赵的？”
颜小颜听到他的话差点蹦起来。她的眼睛瞪的像灯泡那么大，嘴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郦玉瑾让几人等在原地，他去找朋友借了辆车。
等回到解放村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颜父在村口踱来踱去，时不时看向进往村子的路。
“爹，上来”
颜父咧着有点发黄的大牙，笑嘻嘻的上了车。
随着郦玉瑾开着吉普车朝颜家驶去，村里又是一阵轰动。
而颜爷爷爷奶奶颜二叔一家则早早等在颜家。
颜二婶还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有荤有素，水果点心，还有特意包了两大盆水饺。
她心里不由暗骂了刘焕芝800遍。
多好的日子，多好的子女，而她偏偏为了那个作死的长子搞得众叛亲离。
听到刹车的声音，除了颜爷爷爷奶奶以外，其他人全都快速的跑了出去。
村里人看到大包小包的东西，又是一阵羡慕嫉妒恨。
还有一些有女儿的人家回去把自己的男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怨恨他们为什么没有眼光，当初不帮郦玉瑾，
不然今天风光的不就是自己家吗？
“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
颜爷爷爷奶奶也激动的双眼含泪。
虽然他们最喜欢的孩子是颜小颜。
但是他们每天也都惦记着颜小颜，
担心郦玉瑾出任务危险，又害怕颜小雪一人操持家务带孩子太过辛苦。
大家寒暄了一阵后便纷纷落座。看到满桌子过分丰盛的晚餐，郦玉瑾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
郦玉瑾不动声色的扫了眼颜小颜，又打量了一遍长辈兄弟的衣着打扮，心下有了计较。
而杨小雪想的就简单多了。
她无比感动还有愧疚。
觉得为了欢迎自己，家里人指定把养了几年的鸡给杀了，说不定还从邻居那借了不少粮食。
又看着家里所有人都穿的整整齐齐，内心酸涩不已，这排场太过隆重了，显得自己更加不孝。
……
夜深人静的时候，颜小颜和郦玉瑾便悄悄奔向牛棚。
他们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惊慌失措的几个声音，颜小颜心里一紧，赶紧快步跑了进去。
只见赵老刚被几人从地上扶起，神情激动。
他越过颜小颜直接看向门口进来的青年，嘴巴哆嗦着想要开口，却欲语泪先下。
郦玉瑾也紧紧盯着这个面容沧桑却难掩坚毅的老者。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会是这位响彻军界曾经叱咤风云的将军。
虽然现在被下放，但是军中到处都是他的传奇，每每提起都会让人肃然起敬。
他记得刚刚参军那会，形势还不是特别严峻，他看着墙上赵老的画像，眼睛里面全是崇拜，每天都要驻足许久。
还有位战友开玩笑说
“玉瑾，你说有没有可能你跟赵将军有什么渊源，
你看，如果捂住上半张脸，你们简直一模一样呢！”
当时的他心里却妄自菲薄，自己就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弃子，
母亲拼死把自己生下来，也不见父亲的任何消息，
估计对方是个浪荡子负心汉，说不好他还是别人偷情的产物。
自己这样破败的出身如何敢肖想跟赵将军有渊源？
后来赵老到了他们村，他想托岳父悄悄关照，
但在这个兵荒马乱风声鹤唳的年代，对于岳父这种谨小慎微又死板教条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好在岳父为人宽厚，并没有像别的村子那样对牛棚里的人每天批斗侮辱个不停。
今天颜小颜跟他说他的父亲是牛棚里的，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
原来自己不是不被待见，自己的父亲更不是不爱自己，
原来他的父母是如此顶天立地的英雄，
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天定。
“孩子，我是父亲”
赵老慢慢站了起来，蹒跚却有力地朝他走来。
他刚一抬脚，却被赵老制止住
“别动，爹这接近三十年都幻想着能找到你，就让爹朝你走几步吧。”
一屋子的人听到这话都捂住嘴巴哭了起来，是心酸，心疼，还有欣慰和开心。
颜小颜和几位老人很有眼力劲地走了出来，给他们父子单独相处的机会。
不一会就听到两人压抑的哭声，
颜小颜心想，原来英雄也是会落泪的。
过了有半个小时，赵老的声音传来“都进来吧，外面挺冷的。”
几人落座后，颜小颜看到赵老的手一直拉着姐夫的手，紧紧的，像是生怕姐夫跑掉一样。
赵老先是给郦玉瑾介绍了棚子里的其他老者，然后又说起了这几年来颜小颜对他们的帮助。
“孩子，你可要好好孝顺你的岳父，疼爱你的妻子，还要照顾好你的妹妹，他们全家都是咱们的恩人！”
郦玉瑾感谢地看着自己的小妹，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那个疯疯癫癫又蛮不讲理的小妹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颜小颜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只好转开话题。
“赵爷爷，是不是以后我得叫你赵伯父了，
再爷爷爷爷的叫，我岂不是跟小乖一个辈分了，这可不行。”
大家看着她活灵活现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姑娘到哪都是个活宝。
其实别说赵老，就是颜小颜都觉得叫伯父有点正式和客套。
“要不，叫你赵大爷，如何？”
赵老拍着郦玉瑾的手，哈哈笑了起来，
“这丫头，脑子转的就是快。”
“好，叫大爷听着亲切。”
这夜，昏暗的牛棚在烈烈寒风中仿佛更加坚韧。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两人离开牛棚走了一段路以后，颜小颜回头看了一眼，赵老还在门口眼巴巴望着他们。
“姐夫，赵大爷还没回屋呢！”
“嗯，咱们慢慢走，让他多看一会，明天带你姐和小乖来。”
“嗯，姐夫，有了亲爹，还是个大英雄的亲爹，啥感觉？”
“忘了问他喜欢喝什么酒。”
“姐夫，你给我两块钱红包，我告诉你。”
“你这么能折腾的，能看上我这两块钱？怎么不得给你几十块。”
“嘿嘿，姐夫就是大方，也厉害，这都猜到了。”
“嗯，家里变化这么大，你当姐夫这么多年的兵白干的？”
……
走到牛棚里的人看不到又偏僻的地方时，郦玉瑾突然停下了脚步，直视颜小颜，一句话都不说。
颜小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露疑惑看向郦玉瑾。
“姐夫，怎么了？”
郦玉瑾复杂地看着她，叹了口气，
“小妹，明诚他……真的因公殉职了吗？”
颜小颜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对上郦玉瑾犀利的眼神，仍旧没有松口。
“姐夫，是的，他因公殉职了。
而我的两个孩子，是他的。”
“什么？”
哪怕郦玉瑾早就练成了处乱不惊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提高了声线。
“颜小颜，你可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