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治睁开眼睛，他仿佛置身于夜空之中，周围是星星点点的光芒。
“我这是在哪？”他下意识询问出声。
“你现在仍在这具身体内。”
Zx5的声音在周围响起，山治环顾四周，看不到Zx5的身影。
“就是说我和秋笙桑的灵魂还没有换过来？”山治挠了挠头，“那这里是？”
“你调动了残留的力量，但无法承受住这份力量。”Zx5的声音再次响起。
“为了防止你的灵魂被撕碎，我将你带进这具身体里还算温和的地方，你可以在这里等你们换回灵魂。”
“这里是储存实验室中改造记录的地方，这些光点是她被改造的经历。”它解释道。
“这些是秋笙桑的过去？”山治看向周围浮动的光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夜空中没有传来Zx5的回答，但山治能感觉到它还在，似乎是在思考。
“我不明白此行为的意义。”Zx5的声音打破沉默，“你无法改变什么，也无法从碎片化的记忆里获得有用的信息，甚至你会连自己看到的东西都无法接受。”
“我想更了解她一些。”山治望向黑夜深处，“我想认识那个没有人知道的她。”
他看着那片黑暗，明明在望着秋笙的记忆，却莫名想到了他自己。
“被掩埋在记忆深处，她会哭吗？”
山治自言自语道，像是在问秋笙，又像是在问自己。
曾经的他，还在那里哭吗？
Zx5依旧沉默着，它分析不出山治话语里的意义，比起信息，对方话语里更多的似乎是某种它无法理解的东西。
为什么人类会尝试了解危险的东西？数据库计算出的答案是“为了消灭危险”。这个答案，与对于眼前名为“山治”的人类的行为模拟结果相矛盾。
经过一轮新的分析，Zx5认为是数据库的数据存在缺失。
抱着利用对方的行为补充数据库的想法，它答应了山治的请求。
“好吧，但作为交换，我会记录下你在该行为中的数据。”Zx5说道，“只需要触碰到面前的光点，你就能读取这段数据。”
获得许可，山治的视线落在距离他最近的光点上。他抬起手，靠近那团光点——
周围的场景忽然变了。这里好像是间实验室，连窗子都没有，环顾四周只能看到惨白的墙壁。仪器中滴滴的声音打破寂静，大大小小的管子铺满地面。
他顺着各种管子望去，看到一个巨大的玻璃培养舱。舱内淡蓝色的液体中，浸泡着一个隐约能看到上半身的“人”。
山治蓝色的瞳孔颤抖着，泪水瞬间溢出眼眶。他见过那张脸，那是小时候的秋笙。
眼前的秋笙好像能用七零八落来形容，只能勉强看出个人形。各种管子插在她背后凸起的脊椎上，她脸上戴着个面罩，只能靠周围的监测仪器来判断她是生是死。
山治感到心脏被眼前的一幕狠狠捏住，他想象不到这样的改造会有多痛，他望着秋笙，却莫名觉得对方没有留下过一滴泪水。
忽然，玻璃培养舱颤抖了起来。
“滴滴滴滴！”
监测仪器突然发出一连串警报，蓝色的实验室瞬间被警报的灯光照成一片血红，他听不懂的语言冰冷地播报着什么。
玻璃培养舱里的淡蓝色被瞬间染红，培养舱剧烈颤抖起来。
“嘭”一声，四溅的玻璃碎片插进周围的监测仪器里。警报声被打断，灯光被切断，实验室陷入一片漆黑，只有仪器迸溅的火花还能带来点光亮。
山治听到周围响起个陌生而苍老的声音，好像在吩咐什么，随后是一声略带惋惜的长叹。
他记得自己曾在母亲的病房里，听医生发出过同样的叹息。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尝到自己的眼泪，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望着倒在一堆培养舱底部，被拆得除了脑袋只剩骨架的秋笙，惊恐地意识到那句叹息是什么意思。
暗中监测的Zx5注意到这点，短暂考虑后，它决定暂时让山治听懂这些声音。
他麻木地走上前，跪在紧闭着双眼的秋笙面前，伸出手，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啊，对了，这只是一段记忆。
倒在面前的人眉毛颤了颤，眼皮艰难地拽开，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
山治一僵，对方像是对上了自己的眼睛。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弯下腰，努力凑近倒在地上的秋笙，他贴着秋笙的额头，在一片“实验耗材已失去生命体征”的警报声中，不断哀求着。
“求求你......求求你活下去......”
那双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无神地凝望着他的眼睛。
他不断哀求着，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对方的嘴唇好像动了一下。
实验室里再次响起冰冷的机械音。
“监测到实验耗材生命体征。监测到实验耗材生命体征。”
“嗯？”
山治又一次听到那个陌生而苍老的声音，“竟然还活着？”那个声音说，“说不定还能用，A358小组，紧急抢救一下试试吧。”
实验室的门应声而开，山治看到一群长着好几只手臂，没有面容的机器人走进实验室中。
“你们是来救她的吗？”他望向那群机器人，还没来得及再次看向身边的秋笙，便再一次回到那片夜空中。
“怎么回事？”他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后面的记录存在实验室中，已随着实验室一起被毁。”Zx5回答。
“那后面怎么样了？”山治焦急询问。
“不用担心——”
“啊，对了，这只是过去，只是过去......”山治捂着胸口，像在安慰自己。
“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每场改造都不是一次性成功。”
Zx5的话让山治如坠冰窟，痛苦随着血液流经全身，连呼吸都仿佛被千刀万剐。
“你在难过。”Zx5说道，“我说过，你承受不了这些记忆。她光是被改造经历的时间，就是你所能经历的时间的数十倍，这漫长的时光里，发生过更可怕的事。”
“你在做非常危险的事情，你无法了解过去的她。”Zx5似乎经历了一番思考，“我认为这个结论没错，我会终止这场实验。”
Zx5看着山治，无法理解这个人类为什么在哭。这些过去和他无关，现在的秋笙也不会因为过去的惨烈而消失。
可他为什么要流泪呢？
数据库给了它一个格外跳脱的回答，Zx5斟酌了一会儿，再次开口。
“我的数据库计算出的答案是，让你观看那段异常记录。”
“什么？”山治没等到回答，眼前的场景又一次发生变化。
还是那间实验室，面前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被固定的人。那张脸发生了些变化，看着更像现在的秋笙，只是那头金色的长发山治前所未见。
手术台上的秋笙偏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一瞬间让他有种秋笙在看他的错觉。
“零号实验体，你在看什么？”苍老的声音在实验室中响起。
秋笙毫无生机的蓝色眼睛亮起，在命令下的控制下，做出回答。
“天空。”
“零号实验体，你的数据库里是否有任务相关记忆残留？”
“无相关记忆，仅查询到文字记录。”
“零号实验体，研究所并没有‘天空’，你所说的‘天空’是什么？”
“......我曾于此，见过天空。”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将此次异常对话记录在零号实验体最高权限数据库中。”
记忆在此又断了，山治怔怔地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开口。
他忽然想到秋笙曾经在救了小八的海上居住区那里说过，他的眼睛像天空一样。
“......小黑球，会不会有可能，秋笙桑真的看到了我？”
“概率极低，大概在百分之0.0000000000......”
山治听了半天，那串零还在继续，“啊，不用告诉我具体数字，我知道这低到不可能。”
他望着那片黑暗，叹了声气。
“要是我真的有让曾经的她见到天空就好了。”
Zx5沉默着，数据库中跳出一段记载。
“或许数据无法计算到的地方，奇迹可以抵达。”
“听着不像你会说的话。”山治仰头询问。
“本段记录来自名为波特卡斯·d·露玖的人类个体。”
“还真是为非常温柔的女士啊......”山治轻笑一声，“我妈妈，也是这样的人......”
山治望向那片黑暗，唇角勾了勾，略显落寞地笑了笑，“我已经，不担心她会不会还在哭了。是她的话，会比任何人都勇敢地打败那段黑暗。”
要是我也可以这么勇敢就好了，他在心中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