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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白发斑斑,近六十多岁妇人,在小公公的引领下,进入朝政殿:“老奴薛云善,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

薛云善便是皇后的奶娘。

皇上:“礼不必再行下去了,朕问你,这令牌和人,你怎么解释?”

薛云善跪姿端正,看了一眼杨来贵和托盘中的暗金令牌,声气平和:“回皇上,老奴不认识这人,也没见过这枚暗金令牌。请问皇上,想让老奴解释哪一方面?”

不愧为皇后的奶娘,镇定自若,还能反客为主问皇上。

肖琦公公:“咋家已经交代过传话之人,将殿中的大致情况告知与你,你竟然故作不知皇上问什么?”

“老奴是真的不认识此人,也没见过令牌啊?倒是这人,为何说见过老奴?老奴已多年未出宫。”薛云善指着杨来贵,说得中肯有力。

杨来贵看向薛云善:“我记得你,六年前就是你找我,做了十六枚暗金令牌,还给了我三个大金锭子。”

薛云善沉稳笑道:“也就是六年了,你还能记得老身。可这六年,老身两颊凹陷,皮肤变黄变硬,褶皱都不知生了多少。这六年,可正是老身衰老最快的时候,你竟还说记得六年前的老身。老身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六年前的模样了。”

杨来贵一副害怕到极致,但仍壮着胆子的样子:“别说六年,就是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因为就是你,晚上带着人来领取我做好的暗金令牌时,要杀死我。我吓得躲进我家暗窖里,你们没有找到我,竟放火烧了我家,我全家都被烧死了。

只有我因为在暗窖里,没被大火包裹,但也被火烟熏晕了。火势还是邻居怕被我家大火殃及,才帮忙灭的。

等我再醒来时,脸被烧伤。没人再认出我是杨来贵。”

薛云善问:“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既然醒来,为什么不找官府报官?这不是很不合理?”

“我是打造金器的匠人,一眼能看出是大官、小官、还是富商找我打造金饰品。

小官家一般要求含金多而隐晦,这样不显贪财,还能保官位。而富商则要又大又粗,能显富贵。嬷嬷你,手腕白玉镶金镯子又大又粗,还刻着凤凰,定是敢贪的大官家属,我因此才不敢报官。

又害怕再被追杀,就一直隐姓埋名,躲在贫民窟里,做一些熟客的生意,维持生计,只求活着,不敢谈报仇。”杨来贵说得很卑微,也是蝼蚁不敢撼大树的清醒麻木。

皇上声音极冷:“嬷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薛云善恭敬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竟编造这么一段故事,陷害老奴。”

皇上看了一眼肖琦,肖琦公公便尖着声音道:“宣。”

候在外的三名宫女进殿,规规矩矩地跪下,最中间的一名宫女,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就是白玉镶金的凤纹镯子。

肖琦公公说:“这三位宫女,是皇后娘娘让伺候薛嬷嬷你养老的,她们从你房里拿来的物件,你总推脱不掉了吧。”

薛云善振振有词:“老奴自然不会推脱,还要感激她们拿来为老奴洗刷冤屈。”

大家都见识到了这位奶娘的超强镇定,此时竟然还能有反客为主的心思。

薛云善继续:“大家可以看看,这镯子,是碎裂过,老奴又重新拼接起来的。”

大家都传看了一番,温瑶玥也发现,镯子当初应该是碎裂成了至少四五十块,又拼接起来的,有很多地方,还是中空的,说明当时那些地方,粉碎到无法重新粘上。

皇后时隔十年,重新看见镯子,心,依旧如刀割。

薛云善又道:“大家都看过了,而杨来贵画的镯子,却是完整的,没有裂痕,这还不足以说明,杨来贵在诬陷老奴吗?”

杨来贵不等众人表态,怯懦地抢先道:“六年了,谁知道这期间你什么时候自个摔坏的。说不定是你们知道暴露了,故意弄碎的。”

不等刑部侍郎提醒,不能空口无凭,薛云善就笑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老奴就告诉大家,这镯子是如何碎掉的,又是如何到老奴一个下人手中的。”

薛云善看向高台:“皇上,十年前,您因为先后失去皇长子和皇***,又宣布二公主死讯的时候,因伤心过度,饮酒酩酊大醉。

喝醉的您,在凤和宫一番打砸,指着我们娘娘鼻子,骂她蛇蝎心肠。

皇后娘娘泪流满面地解释、退让您的追打,还是被您抓住。皇后娘娘不敢反抗,任由您扇了两个耳光,年仅八岁的太子赶来,护着他的母后。

可您醉得太厉害,踢出一脚,正中太子胸口,太子当场吐了血,哭得好不凄惨。

皇后娘娘这才开始反抗,挣脱您,护着太子。而您嫌太子哭闹烦人,嫌太子没有皇长子聪慧,嫌太子没有泽王俊逸,嫌太子没有禹王乖巧。

太子在您一声声的责备中,忍着痛,不敢再哭,只一个劲地缩进我们娘娘的怀里,嘴角还渗着血。

在您抬脚还要再打太子时,皇后娘娘抬手挡下您踢来的脚,镯子便这样碎裂了。

您还对太子和皇后娘娘说了很多不满,甚至打杀的话。

最后,走的时候,还将皇后娘娘和太子禁足在凤和宫不得出。”

大家听得唏嘘,皇上却冷笑:“说了这么多,朕一星半点的印象也没有。朕看你这故事,才编得感人。”

薛云善郑重磕了一个头:“是因为您酒醒后,就全忘了。”

他自登基以来,从不宿醉,唯一一次,的确是在宣布二女儿淑韵死亡的时候。酒醉的事,也确实不记得,但这不代表皇后的奶娘,可以随意捏造事实。

就算不是捏造,皇后所行,也罪不容诛。

薛云善继续:“皇后娘娘母子在凤和宫里,盼着您去看望她们。皇后娘娘想和您说开误会,却出不得凤和宫,于是每日派人给您传话,送吃食,您一次也未回信。

太子也很用心地学习,背诵,习武,希望您来看他更优秀了。

老奴是看着皇后娘娘长大的,知道那镯子,在皇后娘娘的心里分量很重。于是花了四个多月,将碎掉的镯子黏好,重新交到娘娘的手里。

娘娘看见镯子裂痕斑斑,不复之前华丽,顿时就哭了,那是您和娘娘最恩爱时的象征。

娘娘带着残缺修补的镯子,和太子一起,在凤和宫每日盼啊盼,一晃就是半年。

半年后的一天,元将军要离都,去和一批总在海上抢劫物质的海盗拼命,便临行前,求见我们娘娘。

您这时才亲自来凤和宫,通知娘娘见她的哥哥,还说您忘记禁足过我们娘娘和太子,是以才没有解禁这一说。

娘娘当天夜里大醉,哭了一宿,原来她日盼夜盼,循规蹈矩听您禁足的命令。您的解释竟只是您的一句醉酒之话罢了。

这禁足半年里的痛苦期盼,像一个荒唐的笑话,您甚至都不愿意和娘娘说半句真心实意的话,更别说解开误会。

而您,对于娘娘传给您的话和吃食,竟是您早已经对您的宫人言明,不接见我们娘娘。

那夜过后,娘娘就将拼接后的镯子,给了老奴,也不再粘着您。

您从此和娘娘也貌合神离。”

温瑶玥听得触动,真是宫廷寂寞恨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