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听晚的关注点不在傅西城的解释。
而是他说的,封子峰已经把程沐烟的犯罪证据交了出来。
他说,证据已经交给警方,证据确凿。
程沐烟这次,跑不掉了,她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西西和傅奶奶,在九泉之下,终于可以瞑目了。
苏听晚情绪难以自控,唇瓣轻颤。
她低着头,抬手捂住唇瓣。
眼泪迅速盈满眼眶,大颗大颗往下掉。
“啪嗒——”
一滴滴泪珠,砸在地面上。
压抑着,无声痛哭。
从知道是程沐烟害死西西。
她为了给西西讨一个公道,这条路,走得太难了。
过往的一幕幕,都深深刻在她脑海里。
她的西西长眠在地下将近三年,才等到一个公道。
西西死后的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每每想到程沐烟害死了西西和傅奶奶,可她这个杀人凶手却活得好好的,她就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终于……
终于让她等到了程沐烟得到报应的这一天。
云琛说得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恶人自有恶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傅西城看到苏听晚落泪,心脏骤然紧缩。
他满眼心疼,哑声低语,“晚晚,对不起。”
抬手想把人抱紧怀里。
他满心的悔恨。
若不是他一开始认错程沐烟,把本属于小橙子的绝对偏爱给了她,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他不会因为误会晚晚而伤晚晚这么深。
也不会因为误会晚晚迁怒西西,忽视她整整五年。
更不会间接害死了西西和奶奶。
“啪!”
傅西城还没碰到苏听晚,就被冲过来的苏母抬手狠狠抽了一个耳光。
她像护雏鸟一样把苏听晚护在身后,目露凶光地看着傅西城,满眼防备,“你又对晚晚做了什么弄哭了她?”
“傅西城,你害晚晚还不够吗?你是怎么忍心再来伤害晚晚的?”
苏母做完检查出来,就看到苏听晚和傅西城面对面站着,苏听晚在难过哭泣。
从晚晚抑郁症好转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晚晚这么伤心,难过了。
她便以为是傅西城惹哭了苏听晚。
作为母亲,她本就对苏听晚有太多亏欠。
对她受过的那些苦,心疼进了骨子里。
护女儿,是做妈妈的本能。
“橙妈妈,对不起。”
傅西城没先为自己辩解,而是道歉。
他内心对苏听晚有太多太多亏欠。
给晚晚造成的伤害,更是罄竹难书。
被护在身后的苏听晚,在看到苏母的那一刻,情绪彻底绷不住。
她直接扑进了苏母怀里,一把抱住苏母,泪流满面地对她说道:“妈,程沐烟终于落网了。”
“西西的仇终于能报了,我的西西,她终于可以安息了。”
不能给西西报仇,她内心对西西有太多太多亏欠。
苏母闻言,明显一怔。
怀里的苏听晚说完已经泣不成声,她不舍得再问苏听晚,一边抱着她,大手温柔轻拍着她后背安抚着,一边把目光看向傅西城。
傅西城把刚刚对苏听晚说过的话又对苏母复述了一遍。
苏母确定这次证据确凿,眼泪也忍不住滚出来。
“傅西城,你发誓不会再维护程沐烟,你若因为程若棠又轻拿轻放,你就不得好死。”
在苏母眼里,傅西城不太值得相信。
她没有忘记,那次他亲自曝光程沐烟,却又因为程若棠轻易又放过了她。
晚晚瞒着她,她又怎会猜不到。
这次,她怎么知道傅西城不会又重蹈覆辙。
“程若棠昨晚死了。”
傅西城嗓音低沉的开口。
“橙妈妈,就算程若棠没死,我也不会因为她放过程沐烟。”
傅西城的话让苏母表情稍微好看了一些。
她本是心善的人。
但听到程若棠死,内心是没有同情的。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傅西城总算是干了一件人事。
亲手把害死西西的凶手送进监狱。
人来人往的门诊大厅,母女二人相拥而泣。
她们在因为西西的仇终于报了高兴的同时,心底也有着无尽的难过悲伤。
仇是报了,可西西却再也回不来了。
傅西城默默站在一边,看着难过的两人。
心底不比她们感受,一双眼睛,比兔子还红。
……
苏听晚怕苏母情绪起伏过大会影响到她的身体。
面对自己唯一的亲人,苏听晚很害怕失去,所以,处处惦记小心。
她率先止住眼泪,从苏母怀里抬起头。
傅西城看着哭到眼睛红肿,满脸是泪的苏听晚,心疼地用手帕去帮她擦泪。
手还没碰到苏听晚被她一脸冷漠挥开。
她自己从包里拿出纸巾,先给苏母擦着眼泪。
苏母也温柔地帮她把眼泪擦干。
傅西城手僵在半空中,默默收回。
沈云舟拿着复查报告走过来。
得知恢复情况很好。
傅西城主动开口,“苏阿姨,晚晚,我送你们回去。”
苏母冷漠拒绝,“不用。”
知道刚刚误会了傅西城。
但苏母也不觉得自己一个耳光打错了。
他过去对晚晚的伤害,岂是一个巴掌可以抵消的。
苏母看着傅西城,知道他的心思。
正因为知道,所以苏母把话说得直白,“傅西城,别以为你把程沐烟送进监狱,你就拿到了免罪金牌,晚晚就会原谅你。”
“傅西城,程沐烟的确罪该万死,但你却是帮凶。”
“若没有你,她又怎么会有机会害死西西?更不会等到今天,才给西西报仇,让她安息。”
“程沐烟是恶,你又好到哪里去?你作为西西的亲生父亲,没有尽到一天却父亲的责任,对她不闻不问,忽视了她五年。”
“你把本属于她的父爱,全部给了程若棠,也把本属于晚晚的宠爱,都给了程沐烟。”
“你对她们母女的伤害,不是你几句对不起,就能够抹去的。”
“你若心中还记着我对你的救命之恩,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晚晚,那就自觉离晚晚远一些,你已经耽误了她太多年。”
“她往后的人生里不希望也不需要有你的参与,你的不打扰,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也是对晚晚最好的弥补。”
傅西城眼底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
他薄唇翕动。
苏母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该说的,她都跟傅西城说了。
他若真觉得亏欠,就该自动远离。
“云琛。”
苏母看着过来接她们的陆云琛。
今天复查,是苏母不让陆云琛过来的。
之前出院,是为了看陆云琛态度。
其实他对晚晚的诚意,这将近一年,她看得真切。
之前,西西的仇没有报,晚晚始终没有心思去考虑个人问题。
现在西西的仇报了。
她跟云琛,也该定下来了。
陆云琛大步走过来。
苏母直接当着傅西城的面把苏听晚的手放进陆云琛手中。
陆云琛没半分犹豫地握紧。
苏听晚也没抽回自己的手。
苏母感觉到傅西城骤然变化的神色。
她目光立刻看过去。
见傅西城的目光落在晚晚跟云琛牵在一起的手上,目光如炬,薄唇紧抿。
身体绷得很紧,明显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苏母身体一侧,挡在了傅西城和陆云琛、苏听晚之间。
形成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她态度明确。
傅西城是外人。
她维护的是陆云琛,他们才是亲近的人。
傅西城眼底的痛楚更甚。
此刻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陆云琛牵着苏听晚从他面前走过。
站在原地,忍不住攥紧拳头。
痛楚的眸色深处,是对苏听晚强烈的情感,以及比以往更强烈的占有欲。
他知道苏母说的是事实,他无法反驳。
他有罪。
罪孽深重。
可,他可以弥补。
也愿意用自己一生弥补。
只要晚晚和橙妈妈愿意给他机会,他可以倾尽所有去对她们好。
……
程沐烟的案子,顾北辰跟进,在走流程。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程沐烟罪名一定会成立。
傅西城知道临市的华南寺很灵验。
他要亲自去给西西点一盏长明灯,祈求西西的原谅,也是为她祈福。
他一早开车去了华南寺。
华南寺香火很旺。
一早,就有很多人上山。
华南寺有七百七十七步台阶,为了以示虔诚,大多数都是选择徒步一步步走上去。
傅西城到了山下,看着山顶那座寺庙,没有犹豫,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他也是不信鬼神的人,可为了西西,他愿意信。
傅西城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的对着寺庙方向祈祷,愿他的西西,九泉之下可以安息。
愿她在选择轮回的时候,还能愿意选择他跟晚晚,再回到他们身边,让他能够弥补她。
虔诚的祈祷完,无视众人投在他身上,傅西城一步一叩首。
七百七十七个台阶,傅西城每一步都跪得极度虔诚。
没有一步是敷衍。
等到了山顶寺庙前,傅西城的额头已是血肉模糊。
眼前有些晕眩,鲜血顺着汗水往下流,满脸血汗。
傅西城像是不知道疼一样,他跪在寺庙前,抬手擦干净脸上的血汗。
跪了太久,膝盖已经痛到失去知觉,半天没办法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两年多前,在西西坟前跪的一夜,又为了捞回西西的骨头下水泡了几小时冷水,膝盖就爱比落下了毛病。
等他尝试起身时。
因为跪了这么久,起身的瞬间,疼得傅西城浑身冷汗直冒。
高大挺拔的身躯,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及时伸手扶住门框才稳住自己的身体,没有摔倒在门前。
傅西城借力缓了好一会才忍着疼痛站稳。
艰难的挪步,往里走。
被带到高僧面前,傅西城态度诚恳地说道:“大师,我想为我女儿傅南汐点一盏长明灯。”
听到傅南汐的名字,高僧看了一眼傅西城,开口问道:“你也是傅南汐的父亲?”
这个也字让傅西城明显愣住。
西西只有他一个父亲,什么叫也。
傅西城对这一点很介意,语气沉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师父,这位是西西的亲生父亲。”
陆云琛跟苏听晚一起从里面走出来。
他也为西西点了一盏长明灯。
因为跟苏听晚一起,所以引起了误会。
“抱歉。”
高僧双手合十,表示歉意。
傅西城回了一礼。
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西西只有他这一个爸爸,永远都是。
冷沉的目光看着并肩而站的苏听晚和陆云琛,他眸色明显深了几分。
不让其他分散自己的情绪。
今天,他只为西西。
压下心底的刺痛酸涩,傅西城跟着高僧,为西西点长明灯。
他虔诚地跪在那里。
心底默念着西西。
脑海中不停浮现出那些仿佛已经融入她骨血的西西成长瞬间。
越是想,心底越是痛。
……
苏听晚和陆云琛也刚点完长明灯,跟傅西城隔了几个蒲团跪在那里。
这一刻,什么恩怨仇恨都摆在一边,他们都有共同心愿,希望西西好。
高僧念完后,去点长明灯。
没点着。
高僧明显愣了一下。
再次点,刚点燃,又灭了。
高僧看着面前点不着的长明灯,双手合十转身。
“傅先生,我无能为力。”
傅西城瞳孔一颤,面色微变,情绪有些失控地追问,“什么叫你无能为力,为什么我给我女儿点的长明灯无法点着?”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傅西城,还不够明显吗?西西她恨你,所以,她不接受你给她点长明灯,她不愿意原谅你!”
苏听晚嗓音极冷。
这盏灯点不着,苏听晚心底没有畅快,有的只有对西西的心疼。
那么爱傅西城的西西,死的那天到底是对傅西城这个爸爸多失望,才会在死了之后,不愿意原谅他!
傅西城听到西西恨他,不愿意原谅他,他的面上血色尽失。
“不!西西那么爱我,她知道她的爸爸真的知道错了,不会不原谅我!”
傅西城不愿接受地喃喃自语。
踉跄着从蒲团上起身,跌跌撞撞走过去。
拿过火柴,亲自点。
一次又一次。
始终没有点燃。
手一抖,火柴从手中掉落。
傅西城腿一软,跪在了西西的长明灯前。
西西的不原谅,如一把最锋利的刀,刺进他心口。
痛到几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