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苏秦和张仪从鬼谷先生那儿学成下山后,张仪溜溜达达地去了魏国,苏秦则回到了洛阳老家。家里老娘健在,还有一兄二弟。兄长已经去世,只有寡嫂守着。两个弟弟是苏代和苏厉。这一家人好几年没见,如今团聚,那场面,简直是欢天喜地,热闹得很,自不必细说。
过了些日子,苏秦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躁动了,琢磨着要去列国闯荡闯荡。于是,他就跟父母商量,打算变卖家产,当作路费。这可把家里人急坏了,老娘、嫂子还有老婆都跳出来极力反对,说道:“季子啊,你既不种地收粮食,也不做买卖赚点辛苦钱,就想着靠耍嘴皮子去谋取富贵,放着现成的营生不做,去追求那没影的好处,以后要是没了生计,可别后悔啊!”苏代和苏厉也在旁边附和:“哥,你要是真有游说的本事,为啥不去游说周王呢?在咱本地混出个名堂,不比跑出去强?何必舍近求远去遭那份罪呢?”
苏秦被家人这么一阻拦,心里别提多憋屈了。不过,他还是不死心,跑去求见周显王,跟他大谈特谈自强的办法。周显王倒也客气,把他留在了馆舍里。可谁知道,周显王身边的人都知道苏秦是个农民和商人家庭出身的小子,打心眼里瞧不上他,觉得他说的都是些不切实际的空话,根本没用,所以都不愿意在周显王面前举荐他。苏秦就这样在馆舍里干巴巴地待了一年多,愣是没找到一点进入仕途的机会。这下,苏秦可火了,一咬牙,决定回家。到家后,他把家里的财产全都变卖了,换了一百镒黄金,又做了件黑貂皮大衣,置办了车马和仆从,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游历列国的征程。
这一路上,苏秦到处打听各国的山川地形、风土人情,把天下的利害关系摸了个透,就这么折腾了好几年,可还是没碰到赏识他的人。
后来,苏秦听说卫鞅被封为商君,在秦孝公那儿混得风生水起,心里就琢磨着:“这家伙能行,我也不差啊!”于是,他一路向西,直奔咸阳。可谁成想,等他到了那儿,秦孝公已经去世了,卫鞅也被处死了。苏秦不死心,又去求见惠文王。惠文王在大殿上召见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先生大老远地跑到我们秦国来,有啥高见要赐教吗?”
苏秦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大王啊,我听说您想让诸侯们割地给您,是不是想着舒舒服服地坐在这儿,就能把天下给吞了呢?”
惠文王微微一笑,说:“是啊,有这想法。”
苏秦一听,来了精神,接着说:“大王您东边有函谷关和黄河,西边有汉中,南边有巴蜀,北边有胡貉,这秦国简直就是个天然的堡垒啊!而且土地肥沃,百姓富足,军队勇猛,就凭大王您的贤能和这么多的百姓士兵,我要是给您出谋划策,帮您吞并诸侯,拿下周室,称帝天下,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儿?哪有坐着不动就能成功的道理呢?”
惠文王刚杀了商鞅,对这些游说之士正烦着呢,就推辞说:“我听说‘羽毛没长齐,就飞不高’。先生您说的这些,我倒是想干,可实力还不允许啊。等过几年,兵力足够了,咱们再商量这事儿。”
苏秦碰了一鼻子灰,只好退下。不过,他可没放弃,又把古代三王五霸靠打仗得天下的方法整理成一本书,足足有十几万字,第二天就献给了秦王。秦王虽然收下了,也看了看,但根本没打算用苏秦的意思。
苏秦一看这形势,又跑去拜见秦国的相国公孙衍。公孙衍这人心眼小,嫉妒苏秦的才能,根本不愿意引荐他。
苏秦在秦国又待了一年多,带来的一百镒黄金花得一干二净,黑貂皮大衣也破破烂烂的。这下可好,他是走投无路了,没办法,只好把车马仆从都卖了,换点路费,背着包袱,徒步往家走。
等回到家,那场面可真是惨不忍睹。父母一看他这副狼狈样,气得破口大骂;老婆正在织布,见他回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像没看见似的;苏秦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没办法,就向嫂子求口饭吃。嫂子却冷冰冰地说没柴禾,不肯给他做饭。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富贵途人成骨肉,贫穷骨肉亦途人”啊!苏秦看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眼泪汪汪,长叹一声,说:“我这一身贫贱,老婆不把我当丈夫,嫂子不把我当小叔子,母亲不把我当儿子,这都是我的罪过啊!”
苏秦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房间,翻箱倒柜,在书箱里找出了太公的《阴符》。看着这本书,他突然想起鬼谷先生说过的话:“要是游说不顺利,就好好研究这本书,自然会有收获。”苏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关起门来,专心致志地研究这本书,日夜不停。晚上困得实在不行了,就拿锥子扎自己的大腿,扎得鲜血直流,疼得他直冒冷汗,可就是不敢睡觉。
就这么着,苏秦还真从《阴符》里悟出了不少门道。然后,他又仔仔细细地揣摩列国的形势,整整花了一年时间,这下可好,天下的大势就像地图一样,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脑子里。苏秦得意洋洋地对自己说:“我苏秦有这本事,去游说各国的君主,还怕弄不来荣华富贵,当不上卿相吗?”
于是,苏秦找到弟弟苏代和苏厉,拍着胸脯说:“我这学问算是学成了,以后富贵就像伸手到口袋里拿东西一样容易。弟弟们,你们帮我凑点路费,我要去游说列国。等我发达了,一定不会忘了你们,肯定带着你们一起飞黄腾达。”说完,他还把《阴符》的道理讲给弟弟们听。苏代和苏厉听了,也似懂非懂地开了窍,各自拿出些黄金,资助苏秦上路。
苏秦告别了父母妻儿嫂子,又踏上了征程。他本来想着再去秦国,毕竟秦国最强,跟着秦国干,说不定能成就一番帝王霸业。可又一想到秦王之前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心里就犯嘀咕:“我要是再去秦国,万一还像上次一样,被人家像赶鸭子似的撵出来,我这脸可往哪儿搁啊?还怎么有脸回故乡呢?”
苏秦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对付秦国的主意。他觉得,只有让列国联合起来,齐心协力对抗秦国,削弱秦国的势力,自己才能有立足之地。于是,他掉转方向,向东去了赵国。
当时赵国是赵肃侯在位,他的弟弟公子成担任相国,被称为奉阳君。苏秦先跑去游说奉阳君,可这奉阳君根本不买他的账,对他的话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苏秦没办法,只好离开赵国,又向北到了燕国。到了燕国后,他想见燕文公,可燕文公身边的人都不给他通报。苏秦在燕国待了一年多,带的盘缠全花光了,最后饿得在旅店里直哼哼。旅店老板看他可怜,就借给他一百钱,苏秦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说来也巧,有一天燕文公出门游玩,苏秦瞅准机会,趴在路边拜见燕文公。燕文公见他这副模样,就问他是谁。苏秦赶紧报上自己的名字,燕文公一听,眼睛一亮,高兴地说:“哎呀,我听说先生以前给秦王写了十万字的书,我心里可佩服了,一直遗憾没机会读到先生的大作。今天先生既然来了,这可真是燕国的福气啊!”说完,燕文公也不游玩了,赶紧回宫,让人把苏秦带进来,恭恭敬敬地向他请教。
苏秦见燕文公这么客气,心里也很得意,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大王啊,您看看燕国,虽然也算是战国七雄之一,可地盘不过二千里,军队也就几十万,战车六百辆,骑兵六千匹。跟中原那些大国比起来,连人家的一半都不到。可您再看看,燕国这么多年一直平平安安的,没听到过金戈铁马的声音,也没见过打仗死人的惨状,您知道这是为啥吗?”
燕文公被问得一愣,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啊。”
苏秦笑了笑,接着说:“燕国之所以没被别的国家攻打,那是因为有赵国在前面挡着啊!可大王您呢,不知道跟近在咫尺的赵国交好,反而想着割地去讨好远在天边的秦国,您这不是犯傻吗?”
燕文公一听,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那依先生之见,该怎么办呢?”
苏秦胸有成竹地说:“依我看,大王您不如跟赵国结成联盟,然后再联合其他国家,大家团结一心,一起对抗秦国。这才是长治久安的办法啊!”
燕文公有点犹豫,说:“先生说的合纵联盟能让燕国安全,我当然愿意。可就怕其他诸侯不愿意加入啊。”
苏秦拍着胸脯保证:“大王放心,我虽然没多大本事,可我愿意亲自去见赵侯,跟他定下合纵的盟约。”
燕文公一听,高兴坏了,马上给苏秦准备了金银财宝、高车驷马,还派了几个壮士护送他去赵国。
说来也巧,苏秦到赵国的时候,奉阳君赵成刚好去世了。赵肃侯听说燕国派人送苏秦来了,赶紧降阶相迎,客气地说:“贵客大老远地来,有啥高见能教教我呢?”
苏秦也不客气,清了清嗓子说:“大王啊,我听说天下的贤士都佩服您的仁义,都想来为您效力。可之前因为奉阳君嫉妒贤能,把那些贤士都吓跑了。现在奉阳君不在了,我就斗胆来给您出出主意。我觉得,要想保住国家,就得让百姓安居乐业;要想让百姓安居乐业,就得跟别的国家搞好关系。现在山东六国里,赵国最强。赵国地盘有二千多里,军队几十万,战车一千辆,骑兵一万匹,粮食够吃好几年。秦国最害怕的就是赵国。可秦国为啥不敢来攻打赵国呢?那是因为害怕韩国和魏国在后面偷袭它。所以说,赵国的南边屏障就是韩国和魏国。韩国和魏国没有高山大河的险要地势,秦国要是出兵攻打,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它们拿下。这两个国家要是被秦国灭了,赵国可就危险了。我仔细研究过地图,六国的土地加起来比秦国大十倍,军队加起来比秦国多十倍。要是六国联合起来,一起向西攻打秦国,秦国还能招架得住吗?可现在秦国那些谋士,老是用秦国的强大吓唬诸侯,让诸侯们割地求和。无缘无故地割地,这不是自己削弱自己吗?是被别人打败好呢,还是自己削弱自己好呢?依我看,大王您不如约其他国家的君臣到洹水来,大家一起发誓结盟,结为兄弟,互相帮助,就像嘴唇和牙齿一样紧密。秦国要是攻打其中一个国家,其他五国就一起去救援。要是有谁违背盟约,大家就一起去讨伐他。秦国虽然厉害,可也不敢跟天下诸侯作对啊!”
赵肃侯听了,连连点头,说:“我年纪轻,当国君的时间也不长,还没听过这么好的主意。今天先生要联合诸侯对抗秦国,我一定听从您的安排。”说完,赵肃侯就把相印交给苏秦,还赐给他一座大房子,又给了他一百辆装饰华丽的车子、一千镒黄金、一百双白璧、一千匹锦绣,让他当“纵约长”。
苏秦这下可威风了,他派人拿了一百金去燕国,还给旅店老板。
苏秦正准备选个好日子出发,去游说韩国、魏国等其他国家。突然,赵肃侯把他叫进宫去,说有急事商量。苏秦急忙进宫,赵肃侯着急地说:“刚收到边境的报告,秦国相国公孙衍带兵攻打魏国,抓住了魏国的大将龙贾,杀了四万五千人。魏王没办法,割了黄河以北的十座城给秦国求和。现在公孙衍又想带兵来攻打赵国,这可怎么办呢?”
苏秦一听,心里暗暗吃惊:“秦国军队要是打到赵国,赵肃侯肯定也会像魏王一样割地求和,那我的合纵计划不就泡汤了吗?”不过,他这人脑子转得快,马上就镇定下来,装作不慌不忙的样子,对赵肃侯拱拱手说:“大王放心,我看秦国军队这次出兵也挺累的,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赵国。就算他们来了,我也有办法让他们退兵。”
赵肃侯半信半疑,说:“先生既然这么说,那就先留在赵国吧。等秦国军队真的不来了,您再走也不迟。”
苏秦一听,正中下怀,连忙答应下来,退了出去。
苏秦回到家里,把自己的心腹毕成叫到密室里,悄悄地说:“我有个同学叫张仪,是大梁人。我给你一千金,你扮成商人,改名叫贾舍人,去魏国找张仪。要是见到他,你就这么这么办。等他到了赵国,你又要这么这么办。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别出差错。”
贾舍人领了命,连夜就往大梁赶去。
再说张仪,自从离开鬼谷先生回到魏国后,家里穷得叮当响,想去魏国朝廷谋个差事,可魏惠王根本不搭理他。后来,他看到魏国军队老是打败仗,觉得这地方没前途,就带着老婆离开魏国,去了楚国。楚国相国昭阳收留他做了门客。昭阳带兵攻打魏国,打了个大胜仗,拿下了襄陵等七座城。楚威王为了表彰他的功劳,把“和氏之璧”赏给了他。
这“和氏之璧”可大有来历。想当年,楚厉王末年的时候,有个叫卞和的楚国人在荆山得到了一块璞玉,就拿去献给厉王。厉王让玉工鉴别,玉工看了看,说:“这就是块石头!”厉王一听,火冒三丈,说卞和骗他,就把卞和的左脚砍了。后来楚武王即位,卞和又去献玉,玉工还是说那是石头。武王也很生气,把卞和的右脚也砍了。等到楚文王即位的时候,卞和还想去献玉,可双脚都没了,走不了路,他就抱着璞玉在荆山脚下哭了三天三夜,眼泪哭干了,接着哭出血来。有人问他:“你已经被砍了两次脚了,还去献玉,是不是还想讨赏啊?哭有什么用呢?”卞和说:“我不是为了讨赏,我是恨啊!明明是块美玉,却被说成是石头;明明我是个忠诚的人,却被当成骗子。这是非颠倒,我没办法让别人明白,所以才伤心啊!”楚文王听说了卞和的事,就派人把璞玉拿过来,让玉工剖开,果然得到了一块无瑕的美玉,就把它做成了一块璧,取名叫“和氏之璧”。现在襄阳府南漳县荆山的山顶上有个水池,水池旁边有个石室,就是卞和当年住的地方,也是他哭玉的地方。楚文王可怜卞和的忠诚,就给了他大夫的俸禄,让他安度晚年。
这“和氏之璧”可是无价之宝,昭阳因为灭越败魏功劳大,所以楚威王才把它赏给了他。昭阳对这块璧宝贝得不得了,走到哪儿都带着。
有一天,昭阳去赤山游玩,带了一百多个宾客。赤山下有个深潭,传说姜太公曾经在这儿钓过鱼。潭边有座高楼,大家就在楼上喝酒玩乐。喝到一半的时候,宾客们听说“和氏之璧”在这儿,都想见识见识,就请昭阳拿出来看看。昭阳让人从车箱里把装着璧的匣子拿出来,亲自打开三重锦袱,只见玉光闪闪,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宾客们一个接一个地传看,都赞不绝口。正在大家看得高兴的时候,有人说:“潭里有大鱼跳起来了。”昭阳一听,就起身靠在栏杆上看。其他宾客也都跟着跑过去看。这时候,那条大鱼又跳了起来,足有一丈多高,一群鱼也跟着跳。不一会儿,东北方向涌起了乌云,眼看就要下大雨了。昭阳就吩咐收拾东西回去。守藏竖刚要把“和氏之璧”放回匣子,却发现璧不见了。大家一下子就乱了套,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昭阳回到府里,就让门客们查是谁偷了璧。有个门客说:“张仪那家伙穷得叮当响,平时就没什么德行,要偷璧,肯定是他。”昭阳也有点怀疑张仪,就派人把张仪抓来,严刑拷打,让他承认偷了璧。张仪根本没偷,怎么会承认呢?结果被打了几百下,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昭阳看张仪快不行了,只好把他放了。有个好心人把张仪扶回了家。
张仪的老婆看到他这副惨样,流着眼泪说:“你今天受这么大的罪,都是因为你读书游说。要是你安安分分地种地,怎么会有这祸事呢?”张仪却张大嘴巴,让老婆看,问道:“我的舌头还在吗?”老婆被他这奇怪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说:“还在呢。”张仪一听,笑了笑,说:“只要舌头在,就有翻身的本钱,我就不信我会一直这么倒霉!”
张仪在家里养了一阵子伤,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就又回到了魏国。贾舍人到魏国的时候,张仪已经回来半年了。张仪听说苏秦在赵国当了相国,混得风生水起,心里很是羡慕,正打算去拜访他呢。有一天,张仪偶然出门,看见贾舍人在门外停车,就上前打听。一问才知道贾舍人是从赵国来的,张仪连忙问道:“苏秦真的在赵国做了相国吗?这消息可靠吗?”贾舍人上下打量了张仪一番,问道:“先生是什么人?怎么会打听我们相国的事?难道你们是旧相识?”张仪就把自己和苏秦是同学兄弟的事说了一遍。贾舍人一听,眼睛一亮,说:“既然如此,先生为什么不去赵国找他呢?相国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会举荐你的。我在赵国的生意已经做完了,正打算回去。先生要是不嫌弃我身份低微,咱们可以一起走。”张仪一听,高兴极了,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两人一路同行,很快就到了赵国郊外。贾舍人对张仪说:“我家在郊外,有点事要先回去处理一下。城里各个城门都有旅店,先生可以先去住下。过几天我再去拜访您。”张仪和贾舍人告别后,就进城找了家旅店住下。第二天,张仪穿戴整齐,拿着名帖去求见苏秦。苏秦早就料到张仪会来,事先吩咐门下的人不许给他通报。张仪在苏秦的相国府外等了五天,才终于把名帖递了进去。苏秦却推脱说自己事情太多,让张仪改天再来。张仪只好又等了几天,可还是见不到苏秦。张仪气得火冒三丈,心想:“这苏秦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大老远地跑来投奔他,他却这样对我!”于是,张仪决定离开赵国。可是旅店老板却拦住他说:“先生已经给相国府递了名帖,还没得到回复。万一相国找你,你却不在,这可怎么行呢?所以,你就是再等一年半载,我也不敢放你走啊。”
张仪心里郁闷极了,想去问问贾舍人在哪里,可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又过了几天,张仪实在忍不住了,又写了名帖去辞行。这次,苏秦传话来说第二天见面。张仪赶紧向旅店老板借了一身干净衣服,穿戴整齐,第二天一大早就在相国府外等候。苏秦故意摆足了架子,命人关上中门,让张仪从耳门进去。张仪刚要上台阶,就被左右的人拦住,说:“相国还没忙完,先生稍等一会儿。”张仪只好站在庑下,看着堂前拜见苏秦的官员一个接一个,心里别提多生气了。过了好久,太阳都快落山了,才听到堂上有人喊:“客人在哪里?”左右的人说:“相国叫客人呢。”张仪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走上台阶,满心以为苏秦会起身相迎。可谁知道,苏秦却稳稳地坐在堂上,动都没动一下。
张仪强忍着怒火,向苏秦行了个礼。苏秦这才站起来,微微抬手还了个礼,说:“余子,别来无恙啊?”张仪一听,气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左右的人端上饭菜。苏秦说:“公事太忙,让余子久等了,怕你饿着,先随便吃点吧。吃完饭,咱们再说事儿。”说完,就命人在堂下给张仪摆了个座位,自己则在堂上大吃大喝起来。张仪一看,自己面前只有一道肉菜和一些粗粮,而苏秦吃剩下的饭菜都比自己的丰盛。张仪心里又羞又怒,但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苏秦又传话让张仪上堂。张仪抬头一看,苏秦还是高高在上地坐着,没有一点起身迎接的意思。张仪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几步,指着苏秦大骂:“好你个季子,我还以为你念在同学旧情的份上,会帮我一把。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羞辱我!咱们的同学之情都到哪里去了?”苏秦却不慌不忙地说:“以你的才能,我以为你早就飞黄腾达了,没想到你混得这么惨。我不是不能在赵侯面前举荐你,让你富贵。只是怕你志气消磨,才能衰退,到时候不但不能有所作为,还会连累我这个举荐人。”
张仪气得咬牙切齿,说:“大丈夫自己就能取得富贵,还用得着你举荐?”
苏秦冷笑一声,说:“你既然这么有本事,何必来求我呢?看在同学的情分上,我送你一笏黄金,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就命人把黄金拿给张仪。张仪正在气头上,一把夺过黄金,狠狠地扔在地上,转身就走。苏秦也不挽留,看着张仪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张仪回到旅店,发现自己的铺盖都被扔到了外面。他问店主人这是怎么回事,店主人说:“今天您去见了相国,我以为相国肯定会留您在府里住,所以就把您的东西收拾出来了。”张仪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满是悔恨和愤怒,嘴里不停地念叨:“这苏秦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张仪一边脱衣服,一边把衣服还给店主人,店主人说:“难道您和相国不是同学?是不是您高攀了人家?”
张仪叹了口气,把自己和苏秦的交情以及今天在相国府受到的羞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店主人。
店主人听了,劝说道:“相国位高权重,对您这样也是人之常情。他送您黄金,也是一番好意。您不如收下这黄金,把欠我的饭钱还了,剩下的还能当路费回家。何必这么固执呢?”张仪说:“我一时冲动,把黄金扔了。现在身无分文,这可怎么办呢?”
正说着,贾舍人走了进来,看见张仪,笑着说:“这几天有点忙,没来看望先生。不知道先生见到苏相国了吗?”
张仪一听“苏秦”两个字,顿时火冒三丈,用力一拍桌子,骂道:“别提那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店主人把张仪和苏秦见面的事跟贾舍人说了一遍,又说:“现在张仪先生欠了我的饭钱,又没钱回家,正发愁呢。”
贾舍人听了,连忙说:“当初是我劝先生来赵国的,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替先生还了欠账,再准备车马,送先生回魏国。先生觉得怎么样?”
张仪摇了摇头,说:“我现在没脸回魏国了。我想去秦国闯荡闯荡,可又没有路费。”
贾舍人眼睛一亮,说:“先生想去秦国?难道您在秦国还有熟人?”
张仪说:“不是。现在七国之中,秦国最强。我要是能在秦国得到重用,就能报苏秦羞辱我的仇!”
贾舍人一听,笑着说:“先生要是去别的国家,我可能帮不上忙。但要是去秦国,那可真是巧了。我正好要去秦国探亲,先生要是不嫌弃,咱们还一起走,路上也有个伴。”
张仪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说:“这世上还有像你这样讲义气的人!和苏秦比起来,他简直就是个小人!”说完,张仪就和贾舍人结拜为兄弟。贾舍人替张仪还了店钱,又准备了车马,两人一起向秦国出发。
一路上,贾舍人对张仪照顾得无微不至,又是给他做新衣服,又是给他买仆从。到了秦国后,贾舍人又花了很多钱,贿赂秦惠文王身边的人,让他们在秦王面前替张仪说好话。
秦惠文王这时候正后悔当初没有重用苏秦,听了左右的人的举荐,立刻召见了张仪,拜他为客卿,和他一起商量对付诸侯的大事。
张仪终于得到了施展才华的机会,对贾舍人感激涕零。他拉着贾舍人的手说:“我当初穷困潦倒,要不是兄弟你,我哪有今天?我正想着怎么报答你呢,你怎么突然就要走呢?”贾舍人笑着说:“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真正了解您的,是苏相国啊。”
张仪一听,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愣了半天才说:“你说什么?是苏秦?这怎么可能呢?”
贾舍人把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仪:“相国正在推行‘合纵’的盟约,担心秦国攻打赵国,破坏他的计划。他觉得只有您才能掌控秦国的大权,所以先派我扮成商人,把您引到赵国。又怕您满足于小的成就,就故意怠慢您,激怒您,让您产生去秦国的想法。相国给了我很多钱,让我全力帮助您,一定要让您在秦国得到重用。现在您已经得到了秦王的信任,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该回去向相国复命了。”
张仪听了,长叹一声,说:“唉!我一直被苏秦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浑然不知。我和他比起来,差得太远了。麻烦你回去告诉苏秦,只要他在一天,我就绝不敢说攻打赵国的话。这也算是我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吧。”
贾舍人告别了张仪,回到赵国向苏秦复命。苏秦得知秦国不会出兵攻打赵国,心中大喜,便向赵肃侯告辞,前往韩国。
苏秦见到韩宣惠公,滔滔不绝地说:“韩国方圆九百多里,军队几十万,而且天下的强弓劲弩大多出自韩国。如今大王您却要侍奉秦国,秦国肯定会不断地向您索要土地作为礼物。明年还会要,后年还会要,韩国的土地是有限的,而秦国的贪欲是无穷的。这样下去,韩国的土地迟早会被割让殆尽。俗话说:‘宁为鸡口,勿为牛后。’以大王您的贤能,率领着强大的韩国军队,却要背负‘牛后’这样的名声,我都为您感到羞愧啊。”
韩宣惠公听了,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说:“先生说得有理,我愿意听从先生的建议,和赵王一起合纵联盟。”说完,韩宣惠公送给苏秦一百镒黄金。
苏秦离开韩国,又前往魏国。他对魏惠王说:“魏国方圆千里,人口众多,车马繁盛,论实力,抗击秦国是绰绰有余的。可如今大王却听信群臣的话,想要割地臣服于秦国。倘若秦国的贪欲无休无止,到时候大王该怎么办呢?大王如果能听从我的建议,六国合纵相亲,共同对抗秦国,就可以永远消除秦国的祸患。我今天是奉赵王的命令,来和大王您约定合纵之盟的。”
魏惠王听了,连连点头,说:“我真是糊涂啊,以前的决策让国家遭受了耻辱。如今先生用这长远的计策来教导我,我怎敢不听从呢?”说完,魏惠王也送给苏秦一车金帛。
苏秦接着又前往齐国,对齐宣王说:“我听说临淄的道路上,车毂相互撞击,行人肩膀挨着肩膀,其繁华富庶天下无人能比。可大王却想着向西侍奉秦国,难道不觉得耻辱吗?而且齐国离秦国很远,秦国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打到齐国来,大王您何必侍奉秦国呢?我希望大王能听从赵王的约定,六国和亲,互相救援。”
齐宣王听了,说:“先生说得对,我愿意接受您的教导。”
苏秦又驱车前往楚国,游说楚威王:“楚国方圆五千多里,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之一。秦国最担心的就是楚国。楚国强大则秦国削弱,秦国强大则楚国削弱。如今各国的谋士,不是主张合纵就是主张连横。如果合纵成功,诸侯们都会割地来侍奉楚国;如果连横成功,楚国就要割地去侍奉秦国。这两种策略,差距可太大了!”
楚威王听了,说:“先生的话,真是楚国的福气啊。”
苏秦完成了对各国的游说,便向北返回赵国。一路上,各国诸侯都派使者护送他,其仪仗之盛大,前所未有。车骑辎重连绵二十里,浩浩荡荡,威风凛凛。沿途的官员们看到苏秦的车队,都纷纷下拜。周显王听说苏秦要回来,也提前派人打扫道路,在郊外设下营帐迎接他。
苏秦回到家乡,洛阳的百姓们都纷纷前来围观。苏秦的老母拄着拐杖,站在一旁,看着儿子威风凛凛的样子,惊讶得合不拢嘴;苏代和苏厉以及苏秦的妻子和嫂子都低着头,不敢正视他,只能趴在地上迎接。苏秦坐在车上,看到嫂子的样子,想起以前的事情,就问:“嫂子,以前你不给我做饭,现在怎么这么恭敬呢?”嫂子满脸通红,小声说:“因为现在季子您地位高、钱财多,我不得不敬畏啊。”苏秦听了,长叹一声,说:“唉,世态炎凉,人都是如此啊!看来富贵真的是不能缺少啊!”
苏秦在家乡停留了几天后,便带着家人一起前往赵国。赵肃侯封苏秦为武安君,并派使者去邀约齐、楚、魏、韩、燕五国的君主,一起到洹水相会。苏秦和赵肃侯先到洹水,修筑了盟坛,安排好了座位,等待诸侯们的到来。
燕文公最先到达,接着是韩宣惠公。没过几天,魏惠王、齐宣王、楚威王也陆续赶到。苏秦先和各国的大夫们见面,私下商议了座位的排序。按理说,楚、燕是老牌国家,而齐、韩、赵、魏都是新兴国家,但由于此时处于战争时期,便按照国家的大小来排序。楚国最大,齐国次之,魏国再次之,然后是赵国、燕国、韩国。其中,楚、齐、魏已经称王,而赵、燕、韩还称侯,爵位不同,排序起来有些不便。于是,苏秦提议,六国一律称王,赵王作为盟主,坐在主位,楚王等依次坐在客位。
一切商议妥当后,到了约定的日期,六国君主登上盟坛,按照排好的位置站好。
苏秦迈着大步,一步步走上盟坛,向六国君主高声说道:“各位都是山东的大国君主,都拥有王爵之位,土地广阔,兵力强大,足以称雄一方。而秦国不过是一个靠养马起家的低贱之国,占据着咸阳的险要地势,不断地蚕食各国的土地。难道各位愿意以臣子的礼仪去侍奉秦国吗?”
诸侯们异口同声地说:“不愿意!我们愿意听从先生的教导!”
苏秦说:“‘合纵抗秦’的策略,我之前已经向各位详细阐述过了。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杀牲歃血,向神明发誓,结为兄弟之邦,务必做到患难与共!”
六国君主纷纷拱手说:“谨听先生教诲!”
苏秦捧着盘子,依次请六国君主歃血盟誓,拜告天地和六国的祖宗:“今后,如有一国违背盟约,其他五国共同讨伐!”随后,写下誓书六份,六国各收一份。盟誓完毕,接着便是盛大的宴会。
宴会上,赵王说:“苏秦先生用这伟大的策略安定了六国,应该封给他高官厚爵,让他能够自由地往来于六国之间,巩固这合纵之约。”
其他五王也纷纷表示赞同,说:“赵王说得对!”于是,六国共同封苏秦为“纵约长”,并让他兼任六国的相国,赐给他金牌宝剑,让他总领六国的臣民。又各赐给苏秦黄金百镒,良马十乘。
苏秦谢恩后,六国君主便各自回国了。苏秦则跟随赵肃侯回到赵国。
这一年,是周显王三十六年。史官为此写下一首诗:
相要洹水誓明神,唇齿相依骨肉亲。
假使合纵终不解,何难协力灭孤秦?
同年,魏惠王、燕文公都去世了,魏襄王、燕易王继位。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