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过了江南灾情那段头不落枕寝不除衣的日子,帝为犒劳补偿谢玿,无关紧要的事务尽量付与他人去做,谢玿一下便清闲下来。
上完朝后,搬了公文便回府。宫中府中,到底是府中舒服,总归在宫中,批阅公文也坐不了多久,不如一并打包带走。故谢玿闲暇下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府中。
天玑就不同了,她习惯了早起巡视全府,纵然把权力交到罗姶手中,她还是忍不住去操这个心。
罗姶在管家这方面也算老人了,比天玑有资历的多,颇有造诣,天玑完全是自讨苦吃。罗姶也不刻意讨好托着她,左右是她自找的,说多了还讨人嫌。
夫妻两个也真是奇葩,前阵子这个忙,那个闲的慌。此番这个闲了,那个又高速运转起来了。
可是呀,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却是不比之前少。
天玑纵使忙忙碌碌,但总是会抽空陪在书房,有时在一旁安安静静练字,有时与谢玿一问一答无心地说着话。天玑总说,谢玿身上和书房的香火味,很安定人心。
静女其姝,此刻用在天玑身上一点也不为过。
天玑简简单单挽了个发髻,着一件常服,端坐在书案一边,占去一小块地方,并不妨碍谢玿。她手执毛笔,神情安静肃穆,一笔一划,姿态认真。
这般神情,谢玿无数次看过。
他也喜欢坐在那人书案,静静地看他务公。
天玑有时候挺像王玢的,不是容貌,而是不经意间流露的气度。明明是两个无论性格容貌都天差地别的人,却轻而易举勾起他的思念。
谢玿每每凝眸看她,她察觉到,都会抬头柔和一笑,像极故人。谢玿则是一愣,将目光移开。
见谢玿移开目光,天玑心下有些难受。她不是蠢,她知道谢玿看她的眼中没有对自己的情,那是属于别人的。如果不是那道赐婚的圣旨,坐在这与谢玿谈笑,得谢玿温和眉眼的,应是那人,那位谢玿的心上人。
是夜,谢玿才走进房内,正要更衣。床榻上的天玑立刻下来,快步走到谢玿身边,红着脸说:
“我替你更衣吧!”
谢玿垂眸凝视天玑,见她面露羞赧,眼神似小鹿般不安地乱转,心道奇怪。
既然这般害羞,何必为难自己?
不过,谢玿不会让天玑下不来台,便应允了她。
天玑没有谢玿身量高,为他宽衣要踮足尖,也不及他肩阔,免不了的肢体相触。天玑面上更红了一分,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手忙脚乱地替谢玿除去衣物。谢玿也好不到哪去,他对于天玑的亲近,心生抵触,却要装作从容。
之后几日,天玑没有第一次这般狼狈,半月下来,已成习惯。
成衣在八月初制出,先后做废了好几套,才做出一件连逢姑也称赞不已的衣裳。
天玑喜上眉梢,恨不得立刻飞到谢玿面前去让他穿上。尺寸应该刚好吧,天玑想,毕竟是她亲自为谢玿量的,量了很多很多次。
天玑期待了一整天,一整天心情都不错。在书房候着时,谢玿看了天玑好几眼,才问道:
“嫄媗,你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
天玑冲他笑笑,满眼星星地对谢玿道:
“我明早有惊喜给你!”
谢玿不觉笑了,问道:
“你就因为这个高兴?”
天玑脸红了几分,没回答。于是谢玿转移话题道:
“淑妃近来可好?”
也有两月余没看望她了,倒是天玑去看了两回。
天玑一听谢玿问起淑妃,脑中不自觉响起淑妃的声音:
“什么?你们还没有同房?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吗,你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谢玿……”
“哎呀!阿娘,这种事本来就急不得!这本来就讲究个你情我愿。”
再说了,这也不是她不情愿啊,她倒是有这个意思,只怪谢玿不解风情,总不能她主动吧!
淑妃一听,眼都瞪圆了:
“谁不情愿?你?还是谢玿?”
天玑咽了口唾沫,吞吐道:“我吧……”
“你这孩子!”淑妃火大,“人家玿儿有什么你不满意的?你喜欢他吧,你要想抓住他,就得有个孩子。你不与他行房,哪来的孩子?”
淑妃拉着天玑苦口婆心地灌输着行房必得子的思想,大概是进了后宫的女人,总希望靠孩子抓住什么。
天玑彼时不以为意,现下谢玿一问,淑妃同她说的话哗啦啦全涌进来,让她面上发烫,她是没好意思同谢玿讲,只答道:
“她很好,劳你记挂。”
是呢,活蹦乱跳。
谢玿点点头,道:
“明日我休沐,你去看看她,我见过陛下后,便去寻你们。”
天玑欢喜道:
“那阿娘不得开心死!”
转念一想,不对,淑妃是开心了,她可要惨了。她是生怕淑妃在谢玿面前胡说,贬损自己,一个劲地夸谢玿。要不是在皇宫生活了十八年,她都怀疑她才是外人,而谢玿是皇室遗珠了。
“母亲呢?近来可有信来?听闻小妹要许人家,不知是哪户人家?何时定下?你我也好提前准备。”
“今日来信,道是一切安好,我待会取了与你瞧。至于谢嬛,”
谢玿目光微垂,道,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她长姐尚在说亲,她不急。那人虽老实,却着实庸碌了些。”
天玑明白地点了点头,笑道:
“嬛儿要许天下最好的,谁来了都是攀附。”
谢玿幽幽看向天玑,嘴角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天玑顿了顿,干笑两声道:
“除了你,和太子哥哥。”
当然,谢嬛是不可能嫁给太子的。
翌日早,谢玿一起,天玑就跟着坐起来。谢玿惊了一瞬,问道:“我吵醒你了吗?”
天玑不好意思说她一夜未眠,只是快速穿鞋下床,“噌噌噌”跑到衣柜前,眉飞色舞道:
“我说了有惊喜要给你!”
说罢,捧出一件蓝白配色的水纹游云飞鹤长袍,跑到谢玿面前,红着脸,为他更衣。谢玿不免疑惑:
“新衣服?”
这也算惊喜?一年下来,惊喜可多了。
天玑脸更红了,麻利地给谢玿穿上,随后她上下打量一番,十分欣赏。果然,谢玿穿上真是好看,公子无双,莫过于此。
谢玿轻咳一声,唤了句“嫄媗”,天玑回神,这才发现谢玿正玩味地看着她,用眼神示意她去看袖子。
天玑不明所以,目光下移,只一眼,就闹了个大红脸,两只广袖对谢玿而言,太短了些,整个手腕都露出来了,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还是出了差错!她没量错啊……衣服版型的问题吗……
“是今年的新款式吗?是挺让我惊喜的。”
天玑的脸瞬间爆红,连忙叫谢玿脱下来,收进衣柜最底下,另拿了一套衣服让他穿上,一边解释道:
“是一家新开的裁衣店,我瞧着这匹料子不错,拿了样衣去,没想到他们还是搞错了,真是让人头大。”
“那下次别找那家了。”谢玿道。
“嗯,下次不找了。”天玑有些失落,应了下来。
谢玿走后,天玑一脸挫败。害,搞砸了,万幸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谢玿这是她做的,否则丢脸丢大发了。天玑不想用一件残次品去向谢玿讨赏,她要送,便要送最好的。届时再告诉他,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