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峰眼波流动,轻声地说道:“她想要问什么?”
谢晚雪道:“姐姐让我问问姐夫:姐夫的志向是什么?”
李玉峰一愣:“志向?赚钱、买车、买房、结婚、儿女双全、好好生活、父母身体健康、亲朋都没有什么麻烦。”
谢晚雪摇了摇头道:“欲望不是志向。志向是人生价值的指向,是内心的呼唤,是远方的呐喊,是那种敢于直面惨淡,正视淋漓鲜血的定力。是在内心深处建立起的美好,不是一个要去实现的,具体的可衡量的目标。志向是那个,有生命的丰富性,和长久的成就感有关的东西,志向会贯穿一个人的整个人生,甚至是超越人生的存在。”
李玉峰茫然地道:“我不知道,我好像没有。”
谢晚雪道:“没有,就要去找到。真正有志向的人,是不会活在他人的地狱里的。妻子儿女的离去,他们也只是会伤心一会儿。有史以来,太多这样的人。他们关注的是,人生的使命。关注的是,他们立志要成为的模样。姐夫,也许你可以想想,想想你过往的经历。特别是过往经历中,那些转变你思想的事情。哪些是在你心里永久的扎下根来的事情。这些存在于你潜意识之中的事情,就是你的志向。这些,才是真正主宰你思维的根源。它不管你是否愿意,一定会把你变成应该有的模样。现在,你必须找到他们,在亲自经历的这些大事中参悟他们,然后确定你为什么而活。姐夫,你能好好想想,给姐姐一个答案吗?”
给姐姐一个答案?
李玉峰不认为,关于志向的问题,会是谢晚晴想要问的。
这个问题,不过是谢晚雪,假借姐姐的名义,问出来的问题罢了。
只是,这些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自己真的有什么刻在骨子里的志向吗?
“我的人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考上大学,选择法律专业是我自主决定的第一件大事;来北溪是第二件;接下来就是关于你姐的事情,以及与之相关,生死相关的事情。这每件事情,我都是在努力让自己身边的人过得更好一些罢了。我没有什么很高远的梦想。不过就是想赚点钱,让家人过得好一点罢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谢晚雪点头道:“姐夫,我听懂了。你想让家人过得好一点;包括来北溪想让姐姐过得好一点。你所有的志向,其实慨括起来就是这一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果可以,你想为身边的人,解决问题;如果能力够了,你想尽可能地为大家解决问题。让这个世界多一点公正,少一点不平,是吗?”
李玉峰觉得,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可是,又觉得没有那么宏大。
他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单纯的只是希望身边认识的亲人朋友,可以因为他的存在,而生活的更好。
所以,对于旧城改这样的事情,他充满着激情。
他希望自己可以创造美好。
他希望有人能因为他,生活的更好。
“或许是这样吧!”
李玉峰看着谢晚雪道。
谢晚雪又道:“姐夫对善恶怎么看?”
李玉峰苦笑道:“你是要给我上课吗?我知道你是学哲学的,而且马上就要到西冲大学的哲学系任教了。我也知道,你姐是不会问这些问题的,一切都是你想问。所以,你是想给我洗脑,对吗?你想改变我?你是不是有神经病?”
谢晚雪没有回答李玉峰,而是静静地等着李玉峰回答对善恶的看法。
李玉峰看着谢晚雪的眼神,无奈地道:“在我看来,没有善恶,只有强弱。一切都是立场不同。当有人不能接受我的善恶时,我需要用强大的力量,让对方明白。这就是世界的真相。”
谢晚雪意外地看着李玉峰道:“那你为什么还不收手?你已经证明了你很强大。收手,才能证明你更强大。而不是去挑战规则,来让你变强大。”
李玉峰道:“挑战规则?和不讲规则的人对敌。不讲规则,才是唯一的规则。”
谢晚雪道:“姐夫,你听说过吗?狗咬了人一口,人能做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咬回去。姐姐还在的话,一定不会希望你变成现在这样!”
李玉峰道:“谢晚雪,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如果你真的知道事情的全部,你应该拥有和我一样的立场。所以,你现在是觉得,我做错了?”
谢晚雪并没有激动,而是平缓着语气说道:“姐夫,是对是错,你不需要得到我的认同。而且,我们的立场,也不相同。我没在姐姐的地狱里,我没有那么执着。一切的痛苦根源,都源自于我执。人生就是不断的放下。不同的是,有一些人是主动放下;大部份人,是在临死之前,不得不放下。”
李玉峰道:“一切都放下,与草木何异。如果没有世俗的欲望,我与那些冰冷的机器又有什么区别?人生因欲望,才能称为人生;欲望虽是痛苦的根源,可这不就是人生的本质吗?你说,是不是?”
谢晚雪道:“也并非那么绝对。存天理,灭人欲。存下的是人的天性;灭掉的是人的自私欲。这些自私,人们称之为贼。破心中之贼,就是破除那些使自己本有的良知被损坏的自私自利的自私心。这些藏在心中的贼,躲在阴暗处,让人惶恐,痛苦和惴惴不安。姐夫,你此时此刻,有没有感到惶恐和不安。有没有一些阴暗的心思,不可为外人道?”
李玉峰冷道:“每个人,近看都是鬼。求一颗光明的心,那是圣人做事情。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做不到。如果‘他人即是地狱’,我会告诉你,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痛苦既然要来,那就让他来的更猛烈一些,我无惧生死,又而何惧痛苦。就算我所做的一切,不可为外人称道,那又如何。我便是我,不需要外人评说。”
谢晚雪道:“姐夫,其实我们所说的,并无差别。放下,并不是说我们要做一个无欲无求,超凡脱俗的人。而是说,要了解我们的真实需求,不被虚假的欲望所蒙蔽。能认知到哪一层,咱们就做到哪一层。姐夫,你想想,你的真实需求是什么?是不是就是你刚才说的志向:让身边的人过得更好!这个你完成了吗?你不是应该继续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吗?至于那些,虚假的欲望!你自问一下:你当下做的这些事情,是不是你一定要去做的?你活在了姐姐的地狱里,你甚至都不了解,这么做,是不是姐姐所希望看到的结果。你不过是想满足你心底的私欲。这些私欲,无非是你做为一个男人,被人凌辱的焦虑;无非是你想从报复中得到那一丝泄愤的快乐;欲望是一个无底的深渊,许多人在追逐欲望中渐渐地迷失了自我。姐夫,你刚才要杀死的那个人,确实是会让你的欲望得到暂时的满足。可是接下来呢?你还要追逐什么?你将走向哪里?你在杀死那个人的时候,你也在杀死自己。一个被欲望左右的你,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舍了吧!姐夫,舍弃一些欲望是打开格局,重新获得新生的起点。不要再往前去了。姐夫,君子无所不能,有所不为。当行则行,当止就止吧。”
李玉峰道:“你说的轻巧,我不杀贼,贼必杀我。我的格局还没有那么大,欲望左右,就左右吧。行尸走肉又如何?总比一滩腐肉强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