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玄机道人 独具慧根
岭南道，象州。
辞别了韦青筱，象州再没有值得钟婵留下的理由！钟婵买了些路上的吃食，步行离开了阳寿县。
行了数里地，天色渐暗，路上已不见行人。一辆马车从身后驶来，驾车的驭夫连声唤道：“女侠、女侠！”
钟婵转头一看，驾车的是棺材铺的肖不平。
“女侠，你这是要离开阳寿县吗？”
“正是。”
“正巧，我也要离开阳寿县，我送你一程吧。”
钟婵停下脚步，望了望天色，又望了望前路，叉手道：“那就多谢肖店主。”
钟婵跳上马车，肖不平道：“女侠就别取笑我了。我哪是什么店主，不过是整日守着棺材和地宫，遭人嫌厌的不祥人。”
“别人我不知道，但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吉人、贵人。我看你器宇不凡，将来定会有番作为。”
肖不平笑道：“还是女侠眼光独到，我也觉自己并非凡人。希望将来能赚很多的银钱，自己过得更好，还能兼济天下。”
听了肖不平的话，钟婵想笑，却实在笑不出来。她心里太沉，不仅因为韦青筱，也因为她自己。她开始质疑自己的信念，质疑自己的处世之道，她需要好好想想，为自己找出走下去的路。
跑了半个多时辰，肖不平将马车驶到了河边：“女侠，马儿也累了，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两人寻了处干燥的地方，生起了火。肖不平拿出一袋苜蓿草喂马，“女侠，还不知道你是要去哪里？”
钟婵坐在火堆旁，望着烧焦的木柴，戚戚道：“我回襄阳，别再叫我女侠。”
“哦，钟大夫，我们可以往北同行，我要赶去辰州。”
“你为何突然要去辰州？”
肖不平走到火堆旁坐下，道：“嗐，都怪我太糊涂。师父临走前给我留了字，却被我忘在了法器下面，直到昨天才想起来。师父说，若他十日后还没有回去，让我带着法器去辰州找他。”
“你师父离开几日了？”
“算起来应该有二十多日了。”
钟婵又想笑却还是笑不出来，只是摇摇头道：“辰州这么大，你是要去哪里找你师父？”
“辰州酉山。”
钟婵一听酉山，忽然想起了什么：“上次你说，你师父是去追「潜龙尊者」，而他又让你上酉山找他……难道「潜龙尊者」在酉山？”
“照理说，应该是吧。”
「潜龙尊者」杨证天与青剑嵩、骆炳汉的天理教有说不清的关系，正是他害死了骆韦佳一家，他到底是圣？还是魔？
钟婵本不愿想这些，可脑子里却偏偏止不住地去想。今年是潜龙百年之期，「潜龙在渊」到底是什么？杨证天是否知道「潜龙在渊」的下落？
来象州的路上，她听到很多吐蕃细作的传闻，武盟正在捉拿武林中的吐蕃细作，现在正是武盟大会之日，天下英雄共赴酉山，杨证天这个时候上酉山，到底想要做什么？
肖不平见钟婵望着柴火发呆，又问道：“钟大夫，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尊师追寻「潜龙尊者」多年，是不是也想得到传说中天下无敌的「潜龙在渊」？”
“对啊，我师父一生都在求索天下神秘之事的真相。就像是阳寿县的「神雀」，我告诉你的玄机，都是我师父参透的。”
“尊师追寻「潜龙在渊」，难道不是为了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肖不平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道：“唉，但凡师父对世间的俗事多一点兴趣，我们也不用活得这么潦倒。”
“敢问尊师道号？”
“我师父自称玄机道人。”
“尊师是玄机道人？”钟婵吃了一惊，她从小就听父亲讲过，玄机道人灵根慧性，乃是武当高道，离开武当山之后云游四海，参悟天地万象，深受父亲敬重，父亲正是从玄机道人身上领悟到万法归宗，创出「冲盈四鉴」。想不到自己竟然在象州遇到了玄机道人的徒弟。
“玄机道长乃是阿爷最为敬重的高道，不知我是否有幸拜见道长？”
“想不到我师父还有这等名声？”肖不平颇有些得意，“这有何难，钟大夫与我一同去酉山，我为你引见。”
……
钟婵用所有的盘缠买了一头驴，肖不平也卖了车舆改为骑马，两人一路疾行赶往辰州。
谁知，快到辰州沅陵县时，却在城外的官道上被兵卫拦了下来。兵卫告诉他们，沅陵县闭城七日，让他们改道去别的地方。
不远处，不少工匠和民夫正在修缮官道，官道上的坑裂清晰可见。兵卫催促二人离开，肖不平却从包袱中翻找出一块铁牌，走近兵卫道：“师兄，我也是摩岭教弟子，尤右使命我去象州办差，我发现了……”肖不平故意前后看看，压低声量道：“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急忙赶回来复命，师兄能不能通融通融？”
肖不平口音大变，将手中的铁牌递到兵卫面前。兵卫拿过铁牌看了看，又上下打量肖不平，“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你怎么会有我教信物？”
“我刚入门半年就跟尤师兄去了象州，一去就是三年，很多师兄久未见面都忘了名讳。尤师兄说在外办差，身上须有我教的信物，就将摩天令留给了我。”
肖不平声量压得更低，道：“师兄，官道崩裂与我发现的秘密有关，我须尽快上酉山禀明教主，否则武盟将有大事……”
兵卫又想了想，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绕到北面的山丘往东，民夫在那里挖了一条道，将土石运往官道……但城门已经关闭，你还要自己想办法进城。”
“多谢师兄！”
钟婵和肖不平离开了官道，钟婵有些好奇：“你怎么会有摩岭教的摩天令？”
“我偷的。”肖不平一脸不以为然，“在象州时，那几个摩岭教弟子对我呼来喝去，我可不惯着他们，就偷了他们的令牌。”
“那你怎么会说辰州的土语？”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辰州，这些年跟着师父四海为家，我学过不少地方的土语。”
钟婵点点头，又问道：“可你怎么知道那个兵卫是摩岭教弟子？”
“师父说，我独具慧根，可以……”肖不平突然指着前方，“钟大夫，你看……”
钟婵望见右前方的山丘下，民夫正推着木牛马，来回运送土石。
“现在我们该想想，怎么进城了？”钟婵道。
“怎么进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怎么去望酉坊。”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路，肖不平引着钟婵从城外的小道赶到了望酉坊。可惜，望酉坊竟然也闭坊！
肖不平痴痴地望着坊门，喃喃道：“我师父说，天无绝人之路，可我现在只觉得饥肠辘辘。”
“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再想办法。”钟婵道。
“在望酉坊的东北面有间破庙，我和师父在辰州时就在破庙里做些棺材营生，后来那里就成了义庄。”
“你们走到哪儿都是做棺材营生？”
“师父说，做棺材营生，少与生人打交道，够清静。”
两人各自骑驴骑马，绕过望酉坊，找到了那间破庙。破庙确实残破不堪，还有些阴森，二人牵着驴马进了破庙，将驴马拴在前院一株榆树上。
二人走进神堂，神堂里没有神像，梁柱朽裂，处处是蛛网灰尘。肖不平又喃喃道：“原本以为可以在望酉坊吃顿好饭食，谁知又回到这破庙……”
没等肖不平说完，钟婵突然抬手示意他噤声，她察觉到庙里有武人的气息。
神堂后面传来温润的声音：“回到庙里难道委屈你了不成？”
肖不平一愣，脸上又是痴痴的表情：“师……师父？”
神堂后走出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灰旧布袍，鹤发松姿、仙风道骨。不用猜也知道，此人正是肖不平的师父，玄机道人。
钟婵施礼道：“晚辈玄鉴堂钟婵，拜见道长。”
“玄鉴堂？钟侑偿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家父对前辈崇敬有加。”
玄机道人捋了捋花白胡须，道：“你就是钟侑偿的女儿，钟家二娘。好！很好！钟侑偿的道学情识总算是后继有人。”然后脸色一变，对肖不平道：“你小子，怎么这么晚才来？是不是又忘了我留下的字条？”
肖不平咽了咽口水：“师父，我这不是已经赶来了。”
“总算你还记得自己家在哪。”玄机道人转过身往神堂后走去，“你们跟我来。”
神堂后面是间寮房，寮房角落的干草堆里躺着个人，煞白的脸上稀疏的黑胡茬，眼圈青黑、衣衫褴褛、气息全无，看上去不像是活人。
肖不平小声对钟婵道：“钟大夫，这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潜龙尊者」杨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