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的用水瓢舀了半瓢水,倒进一旁的一个瓷白小碗中。
这才颤抖着手,小心的捧着碗小口的喝起来。
即便渴到了极致,他的耳朵还是仔细的听着四周的动静。
这时,余相皖看见卧房中走出来一个男人,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站在水缸旁的那个小身影。
眼神因宿醉而虚浮,里面却夹杂着狠厉,陡然出声道。
“你在做什么!”
小孩浑身一抖,蓦地转过头来,手中紧紧捧着碗,干裂起皮的嘴边还挂着水渍,一双眼睛瞪得很大,惊恐的看着斜靠在门边的男人。
连呼吸都忘了。
余相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他转身的同时,男人从腰间抽出皮带,一步一步朝着小孩走过去。
小孩不会躲,男人也不会放过他。
有时候挨打,是不需要理由的。
“爸爸……”
小孩声音抖得像筛糠。
余相皖朝着阳台走过去,看着倾洒的阳光,听着身后传来皮带抽打在身上的声音。
这应该是时间回溯吧?
这是他前世的世界,与修仙界分明不是同一个小世界。
难怪鱼回要激怒他,这是利用他的怨气,打开与他息息相关的前世世界。
鱼回让他回来,是想让他看什么呢?
或者说,是让张竞雪改变什么呢?
直到里面声音渐小。
余相皖才走进房中。
小孩浑身青紫,蜷缩在地上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只不过眼泪却是不住的掉。
擦了又流,擦了又流,像一汪活泉水似的,怎么也擦不干净。
小孩哭得呼吸不畅,却又怕发出声音再挨一顿毒打,所以只无声的张大小嘴,用以呼吸。
余相皖没有什么表情。
就这么陪着小时候的自己,日复一日,直到他七岁时。
余父余母终于捱不住互相折磨,要离婚了。
“把你儿子带走,还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别想赖给我。”余父恶狠狠的道。
“这不是你儿子?要是野种也是你的野种,走,去做亲子鉴定!”余母气极,拉着余父就要往外走。
七岁的余相皖背部紧贴着冰冷的墙,垂着眼鹌鹑似的一言不发。
余父用力,一把将余母的手甩开。余母顿时被他甩了一个踉跄。
他当然知道余相皖是他的种,他只是不想要这个拖油瓶罢了。
“谁知道你和那个医生有没有一腿?我可听说了,亲子鉴定可以造假。”
“你!窝囊废!只会在家里横!在外面只会摇着狗尾巴乞怜,比狗都还不如!在家里你这窝囊狗披着张皮就当起皇帝来了?!”
余父恼羞成怒,就想动手打余母。余母也不是吃素的,拳打脚踢拽头发,无所不用其极。
七岁的小余相皖缩在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乒铃乓啷的声响彻整个房间,就连外面路过的人都时不时好奇的往里面看上一眼。
只他们邻居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
两人打得有来有往,逮到什么用什么往对方身上招呼。不一会儿便都挂了彩。
余父这时一把将余母推倒在地,大声喝道。
“还离不离!”
“离!我一秒都不想再和你过下去了!”
说着她眼中有些湿润,却倔强的没流下来什么可耻的东西来。
此时地上早已是一片狼藉。
俩人随便收拾了一下身上,这才背着包准备出门。
临出门,余父斜着眼看了角落里站着的小余相皖一眼。
“你不走是要等我来请你是不是?”
请,可以是用皮带请,也可以是用巴掌请。
七岁的余相皖忙跟上去。
不多时便到了民政局,那人本来是要调和的,可看见余父余母身上的青紫,倏地住了口。
别到时候人没劝和,伤者再加一个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该问的问题还是得问。
“我看你们有一个儿子,儿子是跟谁?”
“跟他!”
“跟她!”
异口同声。
小孩只安静待在一旁,抿紧了唇。
“我们谁都不要,一会儿就将他送福利院去。”余父道。
负责盖章的女孩子无语了,看了看余父,又看了看余母,这才道。
“遗弃罪了解一下。”
在工作人员的干预下,余父余母没弃养成功。
于是互相沟通了,余相皖今年在余父家过,明年在余母家过。
出了民政局,余父余母各自潇洒去了。
“你自己回家。”
七岁的余相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顺从的点了点头。
一路上,车流川流不息,行人熙熙攘攘,各色声音交汇嘈杂。
一个小孩走在路上显得格格不入,仿若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他与世界隔绝。
热闹是旁人的热闹,喧嚣也是旁人的喧嚣,与他无关。
直到走到一个转角处。
喧闹的街角人来人又往,七岁的小孩目不转睛的盯着透明的玻璃看去,那双清澈的眼中有些失神,像是在看向谁,又像是看向虚空。
余相皖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个小女孩仰着头在和年轻的女人撒娇。
大人一开始是拒绝的,可抵不住小女孩嘟囔着嘴软言软语,终是软了心肠,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轻轻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头。
满眼宠溺,似是在说着什么,只见小女孩霎时一双眼光彩熠熠,连连点头。
女人温柔的牵着小女孩的手朝商场里面走去。
良久,小孩才淡漠的移开眼睛,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猜,方才那个女人说的一定是‘下不为例’。
而小女孩点头保证。
但其实谁都知道,在爱意面前,‘下不为例’是不做数的。
离婚并没有让小余相皖的生活好过一些。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不打脸。
这样他在学校也不用面对同龄人或嘲或讽或同情的目光。
这期间他也报过x,不过到底是自己的血缘父母,都是以调和为主,调和之后,外人离场,再发生些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余相皖一直跟在小孩身边,其实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那充斥着他十余年的小阁楼也不再可怖了。
甚至皮带啤酒瓶抽打猛砸在幼时的他身上时,他都没什么感觉。
余相皖知道,这是真真切切的他。
他对自己,向来是缺乏同情心的。
就这么陪着自己,从四岁,到十三岁,见证了父母双方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
给他生了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