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地,也给老二娶回来一个,只是还不等她空出手来帮衬一把,后面的老三,年岁又到了,长孙也到了该启蒙的年纪……
那几年,她不是不知道老二两口子的难处,但再难,也难不过当年的她。
她一个人都熬过来了,老二他们两口子,也定能熬得过。
后来,雨桐那丫头老是在她眼边晃荡,刚开始她不胜其烦,心情好的时候,便当作没看见,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呵斥几句出口恶气,怒意上来了,发了狠地打她几下,那也是常有的事儿。
谁知那丫头却认了死理儿,骂她就老实忍着,打她就乖乖挨着,忙不过来的时候,她还颇有眼色地帮着搭把手,嘴里的好听话,更是一句接着一句……
她那颗早已被生活压到干瘪的心,在她春雨般的滋润下,又慢慢活了过来。
渐渐地,她对四丫头的态度越来越好。
冷脸少了,打骂没了,有好吃的,除了大孙子外,她还会给四丫头留一份……
等她醒转过来,开始反思,有意修复和二儿子的关系时,才发现,他早已经不需要自己了,也再不买她的账了。
更有甚者,还对她这个阿娘口出恶语,看她的眼神,疏远中夹杂着厌恶……
这些也就算了,她最难过的是,明明他自己就受够了爹娘偏心的苦,却还要把这种苦施加到她的乖孙女儿身上。
明明是同一时辰生下来的两姐妹,小的那么瘦弱,走几步路都好似能要去半条命,他们两口子还动不动打骂,而对高高壮壮的姐姐,满嘴都是夸赞的话语。
每次看着四丫头站在角落里,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一幕,那种眼神,和当年的老二何其相似?
转过头来,还要装作没事人一般,继续讨好着那对偏心眼的爹娘,没来由地,她就来气。
“阿娘!阿娘!!”
方老婆子的目光越来越涣散,她能听到二儿子的呼喊,还有其他儿女们的痛哭……
“快!快把阿奶扶起来,再将这杯茶给她灌进去!”
这道焦急的声音,是她乖孙女雨桐的……
她的意识越飘越高,飘到了房梁上,能看到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儿孙,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悲痛的神色……
接着,她看到自己的身体,被手忙脚乱的老大和老三扶着坐了起来,孙女儿手里的茶碗,递到了她嘴边……
这是孙女儿的心意,她得喝完再走。
可是,她张了好几次嘴,就是喝不到……
她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
雨桐,我的雨桐……
你别哭,阿奶到了下面,会保佑你一世平平安安……
她意识消散的瞬间,看到大儿子哆嗦着手,凑到她鼻前探了探,接着就是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嚷,“阿娘!”
“阿奶!!”
方雨桐也发出一声凄厉地叫喊,手里的茶碗一下被打翻,那小半碗加了玉露的水,全倒在了阿奶的枕头上。
等陆文且带着常大夫回来的时候,方老婆子的寿衣,都换好了。
方雨桐换的。
两个姑姑在一旁配合。
至于大伯娘,一直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却啥也没找着。
堂屋里,又响起了大伯两口子的争吵声。
大伯瞪着牛眼,一脸悲愤道:“阿娘六十多了,这是喜丧!”
“不做法事怎么能成?”
“让我们三兄弟,还怎么在村里抬头做人?”
大伯娘“砰”地一声,拳头捶在了桌子上,“承宗做法事没银子,阿娘做法事就有银子了?”
“方老大你还是不是人?”
“刚才还骂承宗是不孝子,他前脚刚走,有你这么做人阿爹的吗?”
大伯黑着脸,看着不可理喻的媳妇儿,忍了忍,又软下语气劝道:“我说错了还不成吗?”
“承宗那事儿不一样,给阿娘做法事的银子,是咱们三兄弟凑,两个妹妹也说了,一人拿半两,再分摊到咱们家头上,只怕二两银子也要不了。”
大伯娘气得更狠,家里啥条件,他不知道吗?
何必要非得打肿脸来充胖子?
“二两就不是银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方老大多有能耐呢!”
“还二两银子要不了,你翻出兜来我看看,但凡能拿出个半两,我屁都不放一个!”
老婆婆的棺材本不翼而飞,本就让大伯娘愤怒无比,自家男人那厚此薄彼的作态,更是让她义愤填膺。
当着一屋子晚辈和弟弟妹妹的面,大伯被自家媳妇儿这般揭短,怒气也蹭蹭上涨。
“我没能耐?”
“我是没能耐!要不我早把你休出家门了。”
“还有脸在这儿跟我提承宗?”
“承宗为啥会落到这步田地?”
“说到底,还不是你给他找了个好媳妇儿!”
“也给你自个儿找了个好亲家!”
“家里本来有几两银子的余钱,是你非要跟这个比,跟那个比!”
“这下好了,钱打了水漂不算,连儿子都搭进去了!”
“我不提这茬,你就当我好说话是不?要是当初你能听我阿娘的,让承宗娶了丽丫头,这会儿说不准,孙子都早下了地……”
他这一连串的话,就像一记记重锤,把大伯娘砸得呆愣在那儿,半天都是懵的。
她不可置信地退了好几步,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只差把手指头戳到她脑门上,满脸都是狰狞扭曲的男人。
这,还是那个跟她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方老大?
儿子这门亲事,是压在她胸口的一块巨石,是她一生不可磨灭的痛。
可是这会儿,从自家男人嘴里听到这种话,她比万箭穿心还难过。
刘氏作为女人,内心颇有些同情大嫂,出声道:“大哥你少说几句,明知道大嫂那根铉还紧绷着呢,你说这话,不是拿刀剜她的肉嘛……”
说完,就扶着大嫂进了房,边低声劝道:“承宗的事儿,大哥肯定也难过,加上老婆子又刚出了这事儿,心里堵着气儿也能理解,气头上能有啥好听话,你别往心里去,没得再气着了自己……”
三婶也跟了进去,撇了撇嘴,不痛不痒地跟着发了几句大伯的牢骚,但也不敢往狠了说,怕到时这两口子和好了,反过头来再记恨她。